第41章
血从身上流出的感受,让陈遂感到自己还是陈遂。除去魔教少主或是医仙弟子什么的,他只是陈遂而已。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老四忧心忡忡,“陈遂,你别放血放得晕过去了。”
“我们这就你还能打,你死了我们全完蛋。”
“这里还有这么多剑,它们会帮着我的。”陈遂舔去自己手上的血珠,“那些闻着气味来的修士就会和蚂蝗一样。”
银月隐到云后去了。
“回头陈遂!”老四大叫一声,“蛇来了!”
比那群修士先来的是蛇。
一条银色的大蛇遮住了银月,它的眼睛也是融化黄金的色。
“化神。”陈遂缓缓抽剑。
从身子里抽出龙骨和他剑骨混杂成的剑,陈遂不想叫它龙女给的名。
剑也是通体银色的,真如雪一般。
陈遂握住剑,那大蛇静静看着他。
“锁匙。”陈遂道,“老龙,它能听懂你的话么?”
银蛇垂下头:“你的眼睛……主人的眼睛。”
龙女的魂魄上前去:“我要锁匙。”
“您回来了。”银蛇说,“我以为这是做梦。在这样月圆的夜里,我们常梦到您在高高飞云上。”
“在锁匙给您之前,我想明白飞是怎样的。”银蛇的嗓音钝钝的,“大荒秘境之外,又是怎样的景象。”
“大荒秘境外,还有许多地方,终年落雪的高山,四季如春的荒野,或是那些宗门……”龙女抚摸着它的脑袋。
银蛇在龙女的手下乖顺得像是新生小兽。
“您应当已见过纸鸢了,她老死了。”银蛇低着头,“纸鸢前辈说,您还会醒来的。”
“从我头一次见到月亮,纸鸢前辈驯养的蛇就和我说,我们要为您赎罪。”
“施义是忘恩负义之人,蛇不是。蛇的血是冷的,但蛇是认主的。”
龙女没说话。
她银白的发丝和蛇的银鳞一样苍白。
“我将锁匙给您,那我也要死了,只是死前希望我身上的这份龙血能给那位公子。”银蛇望向陈遂,“您眼中写着许多事,不是我们一辈子桎梏在大荒秘境的蛇能懂的。您用我的眼去看一看外边的天地。”
“原来她叫纸鸢。”龙女道,“纸鸢……纸鸢,是个好名。”
“春来时,趁着东风放纸鸢,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多好。”龙女说着,又落下一滴眼泪。
“大荒秘境里没有东风。您要好好的,我们所有蛇都甘愿为您死,这是我们的赎罪。”
它张开巨口,吐出一枚小小的玉环。
羊脂玉环,上面穿着一根血迹一般的红绳。
银蛇吐完玉环后,眼就开始流血:“您一定要好好的,您和我们不同,您天生是高贵的蛟龙,是神话里的存在。”
它来不及说完,便浑身一颤地僵死在地上。
龙女还在看着它。
“天道誓言是无法回头的。”陈遂道,“若是你真想好好活,也没回头路能走。天雷会教你灰飞烟灭。”
“人老了会生出一头银发。”龙女想要捡起银蛇的脑袋。
她没有躯壳了,什么也摸不到。
“老大不小了,别老意气用事了。”陈遂劝她,“一千多年够你长大了吧?”
“一千多年都够我孙子生孙子了。”老四也插嘴,“老龙,你别老哭丧着一张脸了,你这满头白头发本来就显老,这样更显老了,像个老太太,施义看到都要认不出你了。”
“我还是要去杀了它。”龙女说,“我只是在后悔,我先前忘了纸鸢叫什么,这会儿又不记得问银蛇有没有一个自己的名。”
“我捡着它的龙血,也算是在我这里活下去了。”陈遂从剑上下去。
银蛇的身上并不脏,陈遂还以为这些冷血的蛇都是不爱干净的。蛇身上踩着很硬,像礁石。
陈遂拨开它的眼眶,取下那枚眼珠。
里边烧着的火已然熄灭,蛇目和龙目是不同的,纵使它身上也有龙血,它还是不是龙。
“那你呢?你叫什么?”陈遂问龙女。
龙女愣住了,她茫然地立在风里。
“我的剑打算叫你的名,这把好剑即使我死了,后面也会有人来找到它,从剑鞘里抽它出来。”
“如此一来,你的名字就不会被忘掉了。”
陈遂用丝帕包好了蛇目,本想也塞到自己的身上去,可无论在什么地方多塞一只眼,都会让他变得很奇怪。
人还是长两只眼的好,看着才像个人。
“银姝。”龙女说,“这是施义给我的名字,他是个很坏的人,但这个名字很好。”
“那这剑就叫银姝剑了。”陈遂说,“拿到锁匙了,之后要怎样做?”
“这几日大荒秘境就要闭上了,这些修士应当会自己出去,下一次打开,要我死以后,你成了秘境的主人。”
“陈遂,那你一定要好好的。”龙女,或是说银姝对他说,“带着你的剑,一直活到西野人死尽了那一日。”
天要亮了。
银姝说之后不会再落雨,陈遂不是很信得过她,还是收好了油纸伞。
老四只给他带了把艳红的油纸伞,陈遂始终觉得有些俗气,就和银姝这个名字一般,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着秘境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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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新……我要去看罗小黑。
秘境还有两章结束,结局是好的。距国庆节还有两个多月……好想过国庆节。
第40章 离开秘境
走到结海城外, 陈遂又看到那片苦海。
这片苦海也永远留在了这。几千年几万年过去,这里应已不叫什么大荒秘境,苦海也不叫苦海。
“你还有什么地方要去?”他问银姝, “银姝, 从这出去你便要死。”
那蛟龙必在秘境外布下天罗地网, 而那些老东西或许还在秘境入口处守着陈遂。
甚至“楚遥”的性命要比蛟龙还值钱得多, 他是玉山魔教最后一线生机。重创玉山魔教, 击破正道和魔教这些年来微妙的平衡,抓住楚遥的人成正道魁首或许也顺理成章。
“是啊,要不大吃大喝一顿?我在魔教的那些日子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和一块儿混的兄弟们去山下喝酒,一坛又一坛, 多少要做个饱死鬼再上路。”老四说, “只是这秘境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煮给你吃, 还能吃的当属是陈遂, 你问问陈遂愿不愿意弄点血出来给你喝。”
“陈遂,你承受得住献祭么?”银姝的眉目间始终笼着一层忧色。
陈遂道:“谁知道。”
楚天阔的残剑,他的剑骨, 银姝的血, 这是陈遂的筹码。
可是要杀的是蛟龙, 不是陈遂用来戏耍的二流货色。他与蛟龙间修为的巨大差距, 能放下几千个老四。
“还能如何?我都答应你要杀了它,你就放宽心好好准备上路的事罢,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陈遂说, “魔教做事你放心,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四和施有恩总说我要死,我不也活到了今日, 今日还吃好喝好呢。”他说,“你这条老龙就是该操心的时候去舔施义了,不该操心的时候总说些让人烦的事。”
“我作证,陈遂目前答应过我的事没有没做到的。”老四也说,“看开心,能过一日是一日。”
这么多年没变的,只有苦海了。陈遂不知道在蛟龙死后,苦海会怎样。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银姝说,“这里的好东西,你要的也都取走了。可惜这一片苦海不能抓在掌心也给你带去。”
她的幻象都消失殆尽。
老城似坟墓一般寂静。
“走之前我该换身衣裳,我得体面地死。”她轻巧地穿过城墙,“这里有个小姑娘常常卖花,我死后,她偶尔会放一把快枯死的花到我身上。”
“死前高兴些。”陈遂难得宽容了一回,“要我抓几个鬼修给你玩么?正道修士也行,他们一被抓就会乱叫,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要不让穆为霜穿清凉点儿过来给你跳个舞,他身材还是不错的,去头可食,挺多小姑娘喜欢他的,男的小姑娘和女的小姑娘都有。要不我给你放个烟花看也行……要这是魔教就好了,我取乐的道具都不在这儿。”
他一打岔,银姝总算是轻轻一笑。
“我这把年纪,哪看的几个小孩子在我面前搔首弄姿。”
“城主府里有我的旧衣裳,那是爷爷给我的。”她说,“换上那身衣裳,就出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