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旁边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工人,整个工棚里都充斥着叫骂声,和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
“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一个腰比水桶还粗的胖子,猛地将手里的麻将牌往桌上一推,嘴里叼着的烟卷随着他得意的动作,一抖一抖地往下掉着烟灰。
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肥硕的脸上满是油光,正扯着嗓子,唾沫横飞地催促着牌桌上的其他人。
另外几人敢怒不敢言,只能苦着脸,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过去。
肖靳言三人的闯入,让这片嘈杂的空间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警惕。
那胖子收了钱,这才不耐烦地抬起眼皮,斜睨着门口那三个像是从雪堆里扒出来的落魄身影。
“你们谁啊?”他粗声粗气地问,“来找活干的?”
肖靳言搓了把冻得有些僵硬的脸,雪水顺着他硬朗的脸部轮廓滑落。
他很自然地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是,听说这里招工。”
胖子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在肖靳言高大健硕的体魄上扫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当他的目光转向旁边身形清瘦的宿珩,和冻得像根豆芽菜,毫无血色的乐康时,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你……”他伸出肥胖的手指,点了点肖靳言,“身子看着还行,像是能干活的,你留下吧。”
随即,他下巴一扬,对着宿珩和乐康的方向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驱赶的意味。
“至于这两个,看着就不是能干活的料,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儿碍眼。”
宿珩压根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正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工棚里每一张被烟熏火燎得有些模糊的脸。
他在找人。
寻找那个被生活压垮,眼底藏着麻木与绝望的心门主人。
然而。
一圈看下来,他失望地发现,这里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被繁重劳作磨平了棱角的疲惫。
却唯独没有他想找的那份,足以扭曲现实的,极致的怨念。
“还愣着干嘛?快走快走!”
胖子见他们不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准备继续自己的牌局。
就在这时,工棚的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一个同样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浑身裹着风雪,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他一边跺着脚上的积雪,一边哈着白气,扯着嗓子大喊:“王头儿!不好了!外面的雪太大了,三号线那边的铁轨全都冻上了,道岔也扳不动了,得赶紧派人过去处理啊!”
被称作王头的胖子,刚摸起一张牌,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叼着烟骂骂咧咧地喊道:“张文强呢?让他去不就行了?”
很快,牌桌上一个瘦小的男人缩着脖子回道:“张文强他……他上午去抢修另一段铁轨,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妈的,真是个懒货!”
王头儿不耐烦地将手里的麻将牌重重砸在桌上,骂道,“一点活都干不明白!废物点心!”
他骂骂咧咧地四下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门口的肖靳言身上。
“新来的,你去!”
肖靳言耸了耸肩,表情没什么变化:“可以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这活我一个人干不了,我需要帮手。”
王头儿闻言,又把视线投向周围那群看热闹的工人,扯着嗓子喊:“谁他妈愿意跟他一块儿去?!”
工棚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谁也不想在这样能冻死人的鬼天气里出门干活。
“一群懒骨头!”
王头儿脸上挂不住,又骂了一声,最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大发慈悲般地,将他那肥硕的手指,指向了宿珩和乐康。
“行了行了,算老子发善心,他俩,我留下了。”
“你们三个,现在就一起去!”
话音刚落,宿珩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没问题。”
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对上胖子那双充满审视的眼睛。
“不过,我们需要御寒的衣物。”
王头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他们身上那件单薄的衬衣,又看了看外面那几乎能埋人的暴雪,似乎也觉得让他们这样出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他“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掐灭了烟头,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前。
“咣当”一声拉开柜门,从里面翻出三套劳保服,像扔垃圾一样,丢在了他们脚下。
然后,他用下巴点了点刚才跑进来报信的那个男人。
“你现在就带他们过去。”
胖子发了话,男人再不情愿,也只能耷拉着脸应了一声。
脚下那三套厚重的劳保服,布料又硬又脏,散发着一股机油、汗水和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
边角处甚至还有凝固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色污渍。
在肖靳言的示意下。
乐康白着脸弯腰捡起一套,不顾那股恶臭,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
宿珩的动作则要平静许多。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抖开那件僵硬的棉服,仿佛那上面附着的污垢和气味,都不足以在他的感官里留下任何痕迹。
肖靳言则慢悠悠套上了最后一件。
在王头儿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又有人从墙角那堆杂物里,翻出了几把沉重的铁镐和撬棍,塞进他们手里。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带路的男人早就在门口等得不耐烦,冲他们吼了一句,便率先推开了门。
“轰——”
门扇打开的瞬间,狂暴的风雪裹挟着能将骨头都冻裂的寒意,猛地倒灌进来。
工棚内短暂的温暖,瞬间被这股来自外界的严寒驱散得一干二净。
三人跟着男人走出了工棚。
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将那片嘈杂的人声彻底隔绝。
天地间,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尖锐声响。
男人显然对这条路极为熟悉。
他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领着三人,绕到了工棚的后面,然后一头钻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浓雾之中。
在踏入灰雾的瞬间,宿珩和肖靳言的身体都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发生。
雾气依旧浓稠,却死寂得可怕。
那些之前在雾中盘踞窥伺的怪物,此刻竟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一条被积雪覆盖的铁轨,在灰雾中若隐若现。
看来,触发了工棚里的故事线,似乎暂时改变了这片区域的某些规则。
男人领着他们沿着铁轨往前走了约莫几百米,便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向前方一个被厚厚的冰层彻底包裹住的铁路道岔,哈着白气,不耐烦地快速说道:
“就这儿了!赶紧把冰清了,让道岔能动就行!”
说完,他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转身就准备开溜。
“等一下。”
宿珩清冷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
男人不耐烦地回过头:“又干嘛?”
“张文强检修的地方在哪儿?”宿珩问。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朝着铁轨更深处,那个被风雪模糊了的远方,随意地指了一下。
“离这儿还远着呢……大概五六公里外吧!”
他说话时冻得上下牙都在打颤,再也不想多待一秒。
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来时的风雪里。
现在,这条没有怪物的铁轨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对于肖靳言和宿珩而言——
这无疑是找到心门主人的绝佳时机。
乐康喘着粗气,看着那个被冻得像一整块巨大琥珀的道岔,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回答他的,是宿珩的行动。
宿珩看都没看一眼那冻得结结实实的道岔。
他将手里的铁镐往雪地里一插,当作临时拐杖,转身便朝着刚才那个男人所指的方向,径直走去。
同一时间,肖靳言借助手里的撬棍,二话不说,跟上了宿珩的脚步。
乐康怔在原地,看着两人毫不犹豫远去的背影,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咬了咬牙,连忙追了上去。
五六公里的路程,在平地上听起来不算太远。
但在这积雪深及膝盖,又有狂风不断阻碍的铁轨上,每往前迈出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
风越来越大,卷起的雪粒子像无数把细碎的冰刀,疯狂地刮在人脸上。
臃肿的劳保服虽然能抵御一部分寒冷,却也加重了身体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