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在她脚边,还有一个黄色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像装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有人。
那老太太剔肉的动作一顿,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来。
她脸上同样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双眼深陷,嘴角却向上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牙齿黄黑参差。
老太太举起手中那根几乎被剔刮干净的骨头,朝着门口的肖靳言和宿珩晃了晃,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夜枭的啼叫。
“后生……要留下来喝碗肉汤吗?”
老太太的话,如同裹着冰渣的寒风,吹得人脊背发凉。
宿珩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视线从那根剔得只剩惨白骨茬,还挂着血色筋络的骨头上,缓缓下移。
最终,定格在老太太脚边的黄色麻袋上。
麻袋的轮廓很不规整,但从长度和凸起的形状判断。
宿珩并不觉得那里面会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
堂屋右手边的布帘被掀开。
黑瘦老头端着一个积满陈年油垢的木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三只粗瓷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水。
他先走到瘫坐在地上的乐康面前,将其中一碗水递了过去,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极不舒服的笑容。
“喝吧。”
乐康此刻早已渴得眼冒金星。
他颤抖着手接过水碗,根本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水干不干净,仰头便“咕噜咕噜”地将一碗水尽数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让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头又将另外两碗水,分别递给宿珩和肖靳言。
宿珩接过水碗,却没有立刻喝。
他将碗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除了水本身略带的一点腥气,倒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味。
他抬眼看向肖靳言,后者正端着碗,用指尖若无其事地在碗沿上轻轻摩挲。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水没问题。
宿珩这才慢慢喝了几口。
清凉的水滋润着干裂的嘴唇和喉咙,身体因极度缺水而产生的焦灼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肖靳言接过水碗,却没有像宿珩那样站在原地。
他端着碗,径直朝着堂屋左后方,那扇半掩的木门走了过去。
他抬脚,用脚尖轻轻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门“吱呀”一声,敞开得更大了些。
肖靳言就这么闲闲地倚在门框上,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语气像是跟邻家阿婆拉家常,透着一股自来熟的味道。
“阿婆,你们这伙食可以啊,还有肉吃呢?”
那老太太闻声,剔刮骨头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黄黑的牙。
“也不是天天都有,只有特定的日子,才有肉吃。”
“哦?”
肖靳言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趣,端着水碗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瞧我这记性,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她用那把明晃晃的尖刀,指了指脚边沉甸甸的麻袋。
“当然是……逢年过节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肖靳言,低下头,继续用刀费力地在那根骨头上刮擦着。
仿佛要将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肉末都刮下来。
肖靳言勉强听见她嘴里嘟囔着什么“再攒攒就够药钱了”、“指望那不成器的家伙,还不如指望自己”之类的话。
“咔嚓——咔嚓——”
尖刀刮过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后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肖靳言站在门口,借着喝水的动作,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老太太脚边的麻袋。
里面装的。
大概率是“人”。
想到这里,肖靳言的眼神微微一沉。
他现在大概明白了,之前那老头说“拿别的东西来换”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个人人几乎手机不离身的时代。
如果身上没有带足够的现金。
又或者,当现金不足以满足这对老夫妻的胃口时,他们想让那些被困在这里的人“换”的东西。
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三人喝完了水,肖靳言和宿珩都没有立刻提出要走的意思。
乐康也因为刚刚补充了水分,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崩溃。
他靠着墙壁,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个黑瘦老头,端着空托盘,踱着步子走到堂屋中央。
他浑浊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乐康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们还年轻,年轻人啊,就该多出去闯闯,总待在家里算什么本事。”
这话里,明显带着一丝催促和驱赶的意味。
乐康闻言,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他现在对外面那条没有尽头的公路,和毒辣的太阳,充满了恐惧,实在不想再回到那种绝望的境地。
他鼓起勇气,看向老头,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大爷,我……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老头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般,上下打量着乐康,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光芒。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悠悠地说道:“待着倒是可以啊。”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不过嘛,老规矩,得拿东西来换。”
乐康被他那如同毒蛇般的眼神盯得浑身一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哪里还敢再提多待一会儿的话。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再说半个字。
宿珩却将老头刚才那句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总觉得这句话里。
似乎隐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
或许与这扇心门的规则有关。
但眼下线索太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这短暂的休整,加上补充了水分,三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一些。
临走前,肖靳言又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那个老头。
“大爷,麻烦您用瓶子给我们装三瓶水带走,钱照付。”
这条路上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多备些水总是没错的。
老头看到钱,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连声应道:“哎,好说,好说!”
他接过钱,动作麻利地转身进了后面的厨房。
很快便找了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旧塑料瓶,装满了水递给他们。
那副见钱眼开,喜笑颜开的模样。
倒让宿珩不自觉地想起了之前在第二扇心门里,遇到的那个同样贪财的老太太。
人性中的某些共通之处,在这些扭曲的心门世界里,似乎总是被无限放大。
三人拿了水,没有再做停留,转身走出了这栋阴凉的小楼。
刚一踏出门。
那股熟悉的,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酷热便再次扑面而来。
头顶的烈日依旧高悬,散发着仿佛要将万物都烤焦的温度。
好在刚刚喝足了水,又在屋里休息了大半个小时,身体对于这种酷热的忍耐力,倒是比之前强了一些。
只是。
站在空旷的公路上。
看着前方依旧没有尽头的公路。
看着在热浪中微微扭曲的柏油路面。
三人的心情,不免都有些沉重。
不知道——
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更不知道——
这条绝望之路,究竟还要走多久。
又或者,这条路,真的有尽头吗?
第80章
三人继续往前。
身后那栋孤零零的小楼, 在他们走出不足百米之后,便在蒸腾的热浪里扭曲、模糊。
最终像海市蜃楼般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又走了不知多久。
两个小时, 或许更长。
这段路程比之前更加难熬。
先前补充的水分早已消耗殆尽,喉咙再次干裂得冒火。
乐康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在拖着腿往前挪。
就在这时, 走在最前面的肖靳言,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宿珩和乐康也跟着停下。
公路中间,一具女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仰面朝天, 双目圆睁, 瞳孔里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恐与绝望。
脚上一双平底布鞋, 鞋底已经彻底磨穿,露出了滚烫路面烫得血肉模糊的脚掌。
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被晒得焦黑干裂,像是被活活晒死在这条绝望的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