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并没有正对着江封,从江封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哨兵的侧脸,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眸子,同样也遮住了其中骇人的神色。
  即便他依旧陷于狂暴症带来的痛苦中,也仍然摆出威不可犯的姿态。
  江封突然萌生了一个念想,想要撩开那绺头发,看看下面那双眸子是不是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明亮。
  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
  哨兵的名字,好像是叫……
  江封唤道:“唐珩。”
  听到自己的名字,哨兵身子一颤,继而抬头朝声源处望来。
  由于姿势的改变,被头发遮掩的那双眸子露了出来,却不是江封预期见到的模样。印象中锐利的神色被蒙蔽,在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中,只剩下了灰败与癫狂。
  狂暴症的彻底爆发夺去了他的理智。
  看到这一幕,江封莫名地觉得有些可惜。
  他又喊了一声那个哨兵的名字,“唐珩,过来。”
  江封本可以对哨兵采取精神控制,但他并不愿意冒着被狂暴症影响的风险。
  室内似乎太沉闷了,混杂着伪向导信息素与催发剂的空气散发着一股微妙的奇怪气味。
  短暂的停顿之后,哨兵迈动了步子。
  他走得很慢,脚步却十分沉稳,视线自始自终都落在江封身上。那目光太过明显而赤|裸,像是猛兽对鲜肉的觊觎,激得那两个护卫队员不禁再度绷紧了神经。
  但江封对此却接受得坦然。
  他任凭哨兵用这种放肆的目光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回望时的眼神是冷的。
  如果这个哨兵有什么不应该的举动,自己不介意多费一些精力,让他就此完全成为废物。
  但是没有。
  哨兵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封身后,直到随着他上了飞行器,都没有其它的动作,唯一异常的,是那双紧盯着江封的眸子。
  那眼神中的意味太过凶恶,就连旁观者看着都不禁发怵。
  驾驶员担心道:“要不您去驾驶位吧,我来看着他。”
  说着,他从位置上起身,就要来接替江封。
  但就在这一刻,原本安静得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的哨兵突然暴躁起来。他喉中发出威胁的嗬嗬声,将江封挡在身后,那双被血色浸透的眼睛愈发猩红,让人丝毫不怀疑只要对方再上前一步,就会把人当场撕碎。
  将哨兵的变换看在眼里,江封的眸色暗了一暗。他对小陈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没事,让他跟着吧。”
  随着小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哨兵不乏警惕地护着身边的向导,激动的情绪却逐渐缓和下来。
  江封:“去塔属第三医院。”
  凝滞的气氛在飞行器中蔓延。除了空气流动的杂音与呼吸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响动。
  小陈坐在驾驶位上,不放心地用眼角打量了后排好几眼,半响后,他摸了摸鼻子,开口打破了狭小空间中的寂静,“首席,说老实话,刚才那间屋子里面的伪向导素味道太重了,连我都有些受不了。”
  小陈是一个已经与向导结合多年、二人感情生活和谐的哨兵,可那房间中的味道,竟是也让他隐隐觉得烦躁起来。
  江封道:“圣所惯用的手段罢了。”
  虽然他的嗅觉不及哨兵敏锐,但多少也闻到了异样。说罢,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坐着的哨兵,继而将视线转回手里的投影屏。
  小陈见江封不愿多说,也就识趣地噤了声,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路况上。
  他原本以为会就这样一路无事,却在行进到半途时,听见江封道:“小陈,也快到饭点了,去找点吃的吧。”
  小陈一愣,对这难得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首席,我……”
  “飞行器靠边,下去。”
  “是。”
  耳边是哨兵逐渐加重的呼吸。
  一声,又一声。
  在飞行器舱门合拢的刹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达到顶点。江封将精神触手尽数探出,可还未来得及将哨兵控制住,就感觉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扑倒。他的后肩重重地砸到了坐垫上,竟是麻得他一时间失去了力气。
  江封眸中有狠色一闪而逝。
  他对哨兵的出手早有提防,当即就想要将人掀翻在地,但在绝对的力量角逐中,向导哪里是哨兵的对手。
  就着扑倒的姿势,唐珩用手手死死地按着江封肩膀,足以碎骨的力道,压制得江封完全无法动弹。
  紧接着,他感觉到肩膀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皮肤被咬破了!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皮肤上,在疼痛之外又激起轻微的痒意,粗糙的舌面舔舐过伤口,让那痛觉更明显了几分。
  江封脸上冷静自持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该死!”
  江封低声咒骂了一句,伸手穿过唐珩的腋下,以一种相拥的姿势,却是狠狠地拽住哨兵的头发,向后猛地一拉。
  唐珩猝不及防地被这力道拽地抬起头来,吃痛地半眯着眼。
  那双眸子仍旧是被血色蒙蔽的灰翳,因为光线的角度反射出些许微光,倒映出江封的面容。
  只有他。
  第八章
  江封被这孩童似的懵懂注视看得一愣,但在看透了其中包含的觊觎后,又很快回过神来。
  他趁着哨兵的钳制有所放松,拧腰带着哨兵滚落到地上。这个过程中,二人的位置上下颠倒。
  江封顺势掐住了唐珩的脖颈,危险地狭起眸子,将先前彬彬有礼的伪装尽数撕去。
  他不是栅栏中圈养的羔羊,而是身姿矫健的猎手!
  江封肩侧被咬得很深,虽然没有伤及动脉,但却是着实见肉了的。鲜血自齿痕中流出,继而滑落进衣襟,在衬衫上洇出深褐的印痕。
  失去理智的哨兵单纯地被本能与欲|望驱动着,对血液中向导信息素的渴求让唐珩再度挣扎起来,但江封并不打算给他还手的机会。
  刹那间,精神力以磅礴之势充满了整个飞行器,坚韧的精神触角探了出来,继而没受到任何阻碍地闯进了哨兵的精神图景。
  那个世界的颠覆相较于不久前更加剧烈了。
  漫天沙尘中,树苗眨眼就长成了几人不能合抱的苍天大树,因为地震而倒下,又再度新生,大地震颤着,就连边缘处的那一道碎石墙也随之微微跳动。
  江封挑了一处较为平整的土地落脚。
  就在他刚一站定的瞬间,那些树木疯了似地朝他聚拢过来,无数枝桠顷刻间便遮天蔽日,形成了茂密的囚笼。
  倏地,一声暴戾的虎啸从身后传来。
  “吼!”
  现实中被哨兵摁倒的失误已经是极限,江封如何会允许自己被偷袭第二次!他眼中狠色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实质化的精神触角蓦地织成一张大网,继而接力一甩,将来袭者反掷出数十米远距离。
  重物砸落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但来袭者并不打算就此作罢。那头大虎踉跄着站了起来,重新面对向江封。它龇出一口尖利牙齿,虎视眈眈,那一双猩红的眼睛,与哨兵如出一辙。
  江封面上的表情沉了下来。三秒钟的思忖之后,他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宛如战争号角吹响,大虎咆哮着再次朝江封扑来。
  而一声尖利鹰唳同时响起。一只翼展超过三米的金雕出现在半空,它的鸟喙锐利,羽毛棱角分明似令牌,根根鲜明得漂亮。
  那只金雕啼鸣一声,朝大虎俯冲下来,钩子似的尖爪险险擦过黄褐条纹的皮毛,与此同时,方才消散于空中的精神触角重新聚拢成网,将大虎严严实实地包裹。大虎不甘地挣扎,却是越挣越紧,最后被困在了原地。
  金雕自空中盘旋一圈,继而落在了江封肩侧。
  待尘埃落定,江封迈开步子走向那只大虎。他伸出手来,状似爱抚似地摸了摸它的头顶,继而顺着颈部滑下,以手成爪,牢牢扣住它的喉部。
  “带我找到他。”江封道。
  他说的是唐珩在精神图景中的实体,想要将唐珩唤醒,只有这一种办法。
  大虎瞳仁敛作一线,抗拒地吼了一声。
  “不愿意吗?没有关系。”
  江封移开了落在大虎身上的视线,然后单膝跪地,另一只手平按向千疮百孔的地面。
  下一秒,白光暴涨,无数精神触角自江封手下溢出,闪电般地向八方蔓延而去。那贯穿地面的精神触角不像是之前余惜那种攀援依附的藤蔓的模样,而更像是钢筋铁骨,牢牢支撑起了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找到了。
  精神力的消耗让江封的呼吸不由地重了几分,但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困扰。
  半响之后,江封站起了身,看向林间悄然出现的一条不起眼的小道。
  找到了。
  ……
  道路尽头是一株几十米高的大榕树,数以百计的气根自枝干上垂下,独木成林,而在那些粗粗细细的根条的间隙中,藏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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