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道离得最近的,形如恶犬的阴灵,涎水滴落在焦土上。
  它猩红的眼珠,死死地黏在无执的身上!
  随即,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谢泽卿怀中的无执!
  “小心!”
  无纳失声惊呼!
  谢泽卿抱着无执,轻轻抚摸怀中之人脸颊,指尖所过之处尽是温柔与爱惜。
  恶犬阴灵即将触碰到衣角的一刹。
  风声,阴灵的嘶吼,小沙弥的哭泣声,都没了。
  凶恶的阴灵,停滞在半空,脸上的贪婪化为极致的恐惧!
  谢泽卿,抬起了眼。
  凤眸里,再没有一丝血色。
  纯粹的,能吞噬万物的墨色,眼尾隐约有火焰般的红色向他鬓角飞扬。宛如九幽之下的深渊,看一眼,便要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下一秒。
  停在半空的恶犬阴灵,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从头开始,一寸寸地化为虚无!
  它身后,成百上千,疯狂涌来的阴灵,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橡皮从这个世界上干净利落地彻底抹去。
  不过是,谢泽卿抬了一下眼皮的功夫。
  足以将整座寺庙啃噬殆尽的百鬼夜行,烟消云散!
  禁锢着无明等人的力量,悄然散去。
  无明和无纳,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他们看着黑袍男人,像在看一尊自阎罗殿走出,执掌生杀的阎罗。
  谢泽卿再次低下头,眼瞳里重新映出无执苍白的脸。
  众人惊骇地发现。
  谢泽卿凝实的黑袍,衣角处竟开始变得微微透明。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无执醒来,他自己便要先一步魂飞魄散!
  “施主!”
  无明的声音里满是急切。“再不让我们送师兄去山下的医院,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医院?
  谢泽卿的动作一顿,抬起血红的凤眸,眼中满是暴戾和困惑,“那是什么地方?”
  “山下的医院,那有最好的大夫,有最厉害的……药!”
  无明自小便知着龙岭山的传闻,猜到眼前人的来历:“能吊住师兄的命!你这样护着他,龙气虽能保他心脉,却无法修复他寸断的经络和碎裂的佛骨!”
  无明一字一顿,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你若真想他活,就放手!”
  放手。
  像一根针,狠狠扎进谢泽卿的心里。
  怀里的人,那张脸上,已无半分血色。
  谢泽卿冰冷的指尖,触碰不到一丝温度。
  良久。
  他缓缓地,松开了紧箍着无执的手臂。
  “若他有半分差池……”
  谢泽卿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朕,便踏平这龙岭山,将你们挫骨扬灰,让这破庙永世不得安宁!”
  无明重重点头,眼眶通红。
  “若师兄不治,无明,愿以命相抵。”
  无明与无纳二人手忙脚乱地用木板做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无执抬了上去。
  谢泽卿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担架上的人。
  一行人,奔跑在崎岖的山路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终于,走到刻着“龙岭山”的界碑前,无明抬着担架,一步跨了过去。
  谢泽卿,跟着抬脚。
  嗡——!
  空气中,出现一道无形的壁障,宏大而古老的力量,将他狠狠地弹了回去!
  谢泽卿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英俊的脸上一片错愕。
  这是……
  那道困了他千年的封印!
  无执现下佛力不足以撑起让谢泽卿跟着踏出龙岭山的地界。
  谢泽卿茫然地看向担架上的无执。他,已经虚弱至此了吗?
  谢泽卿只能留在原地,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无执无力垂下的手,在担架边缘随着颠簸轻轻晃动。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虚影。
  “秃驴……”
  “……等等朕。”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只留下一片寂静的山林,与他这个,被囚禁的鬼帝。
  谢泽卿站在原地,如一尊石像静默在黑夜里。山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袍,墨色的长发。血红的凤眸,死死盯着山路尽头的方向,仿佛要将黑夜望穿。
  第64章 装饰禅房
  没了巫鹫的邪气污染, 龙岭山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样貌。只是,寺庙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后山那株千年菩提,如今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树干。
  谢泽卿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三夜, 一动不动。
  无执不在,小破寺乱成了一锅粥。
  无明守在医院,杳无音信。
  无纳一个人要负责十几个小沙弥的吃喝拉撒,忙得脚不沾地,却没人敢去打扰那个坐在菩提树下、煞神一般的男人。
  “呜……呜呜……”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年纪最小的知凡一边哭, 一边小声念叨:“想师父了……”
  这一声“师父”, 扎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谢泽卿。他缓缓转过头, 失焦的凤眸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他看见缩在角落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光头,忽然想起无执——那个秃驴对着这些小崽子的时候,眼神总是很温柔。
  “哭什么哭?”谢泽卿站起身, 声音沙哑得厉害,“再哭, 就把你丢下山喂狼。”他的语气很凶,许是坐了太久, 没什么力气。
  知凡吓得一哆嗦,哭声憋了回去, 只剩下小声抽噎。他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 看着这个长得特别英俊、但也特别凶的男人。
  “无纳师父……”另一个稍大些的小沙弥鼓起勇气,拉了拉身旁高壮僧人的衣角。无纳愁得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他平日里只管劈柴挑水, 让他照顾孩子, 简直比绣花还难。他三两步走到知凡面前, 粗声粗气地安慰:“知凡不哭!你无执师父很快就回来了!”
  谢泽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一个活了上千年、君临天下的帝王,何曾管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这是秃驴的庙, 这些是秃驴拼了命也要护住的人。
  他走到知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挂着两条鼻涕的小不点。
  “朕命令你,止啼。”
  知凡扁着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新的泪水,眼看又要决堤。
  谢泽卿的表情,裂了。
  下一秒。
  “哇——!”
  知凡蓄满泪水的大眼睛,彻底决堤。
  响亮的哭声,带着孩童特有的穿透力,在这废墟之上,显得格外凄厉。
  谢泽卿周身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本就抑郁的心情被这啼哭彻底击碎。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危险的赤金色龙气。然而,那只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就在这棵菩提树下,清冷的僧人蹲下身,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擦去知凡脸上的饭粒。
  他的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一层柔光,那双总是淡漠的琉璃眸子里盛着罕见的温柔。
  “……你,还欠着贫僧房租,得护住他们。”
  无执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谢泽卿指尖的龙气,缓缓散去。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无执的样子缓缓蹲下身,试图与哭泣的小光头平视。
  “……”
  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词穷。
  “莫哭。”
  半晌,僵硬地吐出两个字。
  “朕……赏你黄金万两。”
  一旁的无纳脚下一个趔趄。
  这都什么跟什么?
  知凡挂着两条晶莹的鼻涕,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美,说话却古里古怪的男人。
  黄金万两是什么?
  可以吃吗?
  有师父做的斋菜好吃吗?
  他瘪了瘪嘴,泪珠子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要黄金……我要师父……”
  谢泽卿活了一千多年,头一次在一个身高还不到他腿弯的奶娃娃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耐心宣告耗尽,他猛地站起身,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把拎起知凡的后领,像拎一只小猫,转身就朝斋房走去!
  “施、施主,你做什么?!”
  无纳大惊失色,连忙抬脚跟上。
  “饿了。”
  谢泽卿头也不回,声音冷得掉渣。
  “哭了这么久,该饿了。”
  寺里最后一点喧闹,随着无纳将哭累的知凡抱回西禅房,彻底安静下去。
  谢泽卿如一缕流光,飘荡在这座破庙里。
  寺里最后一点喧闹,随着无纳将哭累的知凡抱回西禅房,彻底安静下去。
  谢泽卿如一缕流光,飘荡在这座破庙里。他走过无执打坐的蒲团,走过无执抄写经文的旧木桌,每一处都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清冷的,像雪后松针。
  穿过仅有一张硬板床,却被无执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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