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谢泽卿冷哼一声,淡淡一瞥。
  “滚。”如天宪圣旨。
  “嘶——!!”
  听到赦令,凝固的画面瞬间活了过来,所有的怨灵不再继续扑向无执,而是以一种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仓皇逃窜!顾不上形态,化作道道黑烟缩回了墙壁的缝隙,钻进天花板的阴影,融进了地板的黑暗里。
  几个呼吸之间。
  原本拥挤得水泄不通的走廊,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那盏被遗忘的,悬在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敬业地闪烁着幽幽暗暗的绿光。
  无执放下结印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那是灵力透支后的表现。额角的汗珠,顺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滑下,没入僧袍的衣领。
  他转过头,清亮的目光,落在那个依旧倚墙而立的男人身上。
  谢泽卿见无执看过来,懒懒地抬起眼,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的模样,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如何,小和尚?”
  “朕这‘镇宅’之效,可还值回价?”
  “值回价?”无执开口,声音因灵力透支而有些沙哑。
  他收回目光,垂眸看了一眼还在微微发颤的指尖。
  “若早些出手,贫僧可省下一张上品符,三张九字真言阵符。”
  “那可是贫僧半个月的香火钱。”
  谢泽卿怔愣片刻,凤眼挑起,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哦?”
  他直起身,山岳般的威压敛去,信步走到无执面前。明明是虚无的魂体,却偏偏走出了龙行虎步的气势。
  “朕若早早出手,如何能知晓小和尚你的本事?”
  谢泽卿微微倾身,英俊的面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无执的。
  无执平静地后退半步,恰到好处地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狎昵的距离。
  “它们只是被吓跑了。源头未除,阴气不散,随时会再回来。”
  走廊里,浓郁的血腥与腐败气味并未消散,温度,依旧低得像是冰窖。
  “滴答。”
  诡异的滴水声,又开始了。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更加清晰,就在走廊的尽头,像是故意拉开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般。
  无执不再多言,他强行压下灵力透支带来的晕眩感,迈开脚步,径直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僧鞋踩在满是污渍的地面上,发出孤独而清晰的“沙沙”声。
  “滴答”声,像是引路的鬼火,牵引着他走向更深的黑暗。
  谢泽卿飘在他身后,闲散慵懒的看着无执清瘦却笔直的背影,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袍在黑暗中像一抹行走的月光。
  “喂,小和尚。”谢泽卿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起回响。
  “你这脸色,比朕陵寝里的陪葬纸人还白。”
  “再撑下去,怕是不用那些小鬼动手,你自己就要先圆寂了。”
  无执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清冷地从前方飘来。
  “贫僧圆寂,你也离不开这间医院。”
  “你……”谢泽卿一时语塞,随即不屑轻哼,飘上前与他并肩。
  “伶牙俐齿。”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粘稠。
  甜腻的奶腥与血腥味,混合着陈年消毒水和霉菌的气息,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紧紧包裹住他们。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全都紧闭着。
  门上观察窗的玻璃,无一例外,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上面凝固着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手印的污渍。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清脆、规律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是高跟鞋踩踏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
  一下,一下,带着某种优雅的韵律,仿佛有一位看不见的女士,正穿着精致的细高跟,在这条堆满医疗废弃物的走廊里,悠然漫步。
  钻心刺骨的阴冷从四面八方的墙体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仿佛整栋建筑的钢筋水泥,都浸泡在冰水里。
  “滴答……滴答……”
  滴水声,越来越近。
  无执停在一扇门前。
  门上方的指示牌,已锈迹斑斑,依稀还能辨认出几个字——【儿科监护室】。
  “源头,就在里面。”无执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扇紧闭的铁门。
  谢泽卿的凤眼微眯“这门后的东西,怨气很重。”
  无执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
  寒意顺着他的指尖,传遍四肢百骸。
  他没有犹豫,手腕用力。
  “吱呀——”
  长长的呻吟,铁门被推开。
  门后的景象,没有想象中的鬼影重重,空旷得可怕。
  只有一束惨白的日光,从一扇布满污垢的窗户里斜斜地照进来,刚好落在房间的正中央。
  光束里,尘埃飞舞,像无数无声的魂灵。
  光束下,摆放着一张孤零零的,生了锈的铁艺婴儿床。
  “滴答。”
  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从漆黑的天花板上滴落。
  “啪。”
  精准地,落在了婴儿床的床垫上。
  床垫早已被浸染成了深褐色,粘稠的液体在上面积成一小滩,又缓缓渗开。
  就在无执踏入的一瞬间。
  “砰!!!”
  身后的铁门,又一次猛然关上!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叮铃……叮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突兀地响起。
  无执往声源处瞧去,是婴儿床上方悬挂的、早已锈蚀的床铃,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它发出的,不是悦耳的音乐,而是一段段不成调的、尖锐且破碎的音节。
  像谁的指甲,在拼命地,刮着铁皮。
  第8章 蜘蛛护士
  无执扫视房间后,紧紧锁住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的黑暗,比别处更加浓郁。
  一个黑影,正从那片黑暗中,一点,一点地剥离出来。
  它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不似鬼魂。
  它的轮廓,太过清晰,太过实体。
  阴影下,一个穿着破烂护士服的女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的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扭曲着,走起路来,像一具被拙劣操控的提线木偶。
  “咯……咯……”
  她每走一步,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错位声。
  她慢慢抬起头。
  脸上没有五官。
  本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是一片光滑如同蜡像融化后又凝固的皮肤。
  那张光滑如蜡的面皮,正对着无执。
  没有眼睛,却让人感觉,正被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
  下一秒。
  “咯嚓——!”
  一声脆响,护士的腰,以一个完全违背人体构造的角度,向后折断!
  她的上半身,几乎贴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紧接着,她四肢着地,像一只被巨力碾碎,又被恶意强行粘合在一起的蜘蛛,猛地朝着无执的方向,疾冲而来!
  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腥臭的阴风扑面,其中夹杂着浓郁的福尔马林气味。
  无执的瞳孔骤缩。
  他灵力透支,身体的反应,已经跟不上意识的速度。
  躲不开了。
  闪着寒光的、扭曲的指骨,就要触碰到他那张俊美无瑕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无执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半步,稳住了因虚弱而有些发飘的下盘。
  “南无阿弥陀佛。”
  薄唇轻启,晨钟暮鼓,穿透所有“咯咯”作响的噪音。
  一圈柔和,却不容侵犯的金光,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那只“蜘蛛”护士撞在金光上,像被泼了浓硫酸,浑身冒出滋滋作响的黑烟!
  她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但,也仅仅是慢了下来。
  光滑的面皮上,猛地裂开一道道黑色的缝隙,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凄厉的尖啸,化作实质的音波,冲击着无执的耳膜。
  无执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额角的冷汗,汇成水珠,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他胸前挂着的佛珠上。
  谢泽卿抬了抬眼,狭长的凤眼里,金色的龙纹,一闪而逝。
  “蜘蛛”护士,所有疯狂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她那扭曲的、利爪般的手,距离无执的鼻尖,不足三寸,指骨上蒸腾的黑气,停滞在了半空中。
  无执看准时机,伸出手,苍白的指尖凌空点向怨灵的眉心。
  “她不对劲。”无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何止不对劲,怨气都快凝成实质了。”谢泽卿撇了撇嘴,“一剑斩了,一了百了。”
  话音刚落。
  那被定住的护士怨灵,无法动弹,但她那光滑的面皮,却从中间裂开!
  不是嘴,更像是一道深不见底,涌动着无尽怨恨与痛苦的漆黑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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