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萧重禾警惕心极强,带着哭腔呵斥她道:“大、大胆!”
  女人冷下脸,道:“我好心想帮你找你家人,你架势倒挺大,行吧,你就在这哭到天黑吧。”
  萧重禾吓得拽住了她的衣摆,“别……别走……对、对不起,本……我向你道歉。”
  女人唇角一翘,笑脸霎时如春花璀璨,她将糖葫芦往萧重禾手里一塞,粗鲁地卷起袖子擦了擦萧重禾脸上的泪水。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给,你的奖励。”
  萧重禾小心翼翼地拿着糖葫芦,说:“谢……谢谢。”
  女人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你……”
  她的话忽然断了,萧重禾舔了口糖葫芦,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
  女人苦笑一声:“我知晓你是谁家的孩子了,来,我送你回去。”
  萧重禾睁大双眼,“你……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
  女人牵了他一只手,“我若说我会读心术,你信不信?”
  “……”
  “你现在心里在想,我肯定是在骗你,父……父亲从来都说这世上没有这等法术,对不对?”
  “……你、你好厉害!”
  ……
  萧重禾跟着那女子走回了临近驿馆的地方,察觉儿子失踪的端妃正巧正带着人在找他,一见萧重禾,立时喜出望外地拎着裙摆跑了过来。
  “禾儿!”
  端妃将萧重禾抱得死紧,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多遍,一把掐了萧重禾的脸,怒道:“谁叫你瞎跑的!”
  “儿子再也不敢了,母……母亲。”
  端妃抱着萧重禾,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视线一转,落在了无声走出了大距离外的女人身上。
  “你……”端妃站起身,大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重禾讶道:“母亲,你们认识?”
  端妃将萧重禾挡到身后,“贺樱宁,原来是你绑了我儿子。”
  女人没了先前温柔的模样,她冲端妃冷冷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药包。“说什么瞎话,我怎么会知道你儿子长什么样?”
  “那你……”
  “我给我家孩子抓药路上碰见了你家走丢的小少爷而已,”女人一眼也不看萧重禾,嘲讽道,“你可得看紧了,当心皇上怪罪下来,脑袋会掉地哦。”
  “你!”端妃气急,一指指向女人,喊道:“给本宫打!”
  萧重禾没理清两个长辈间的纠纷,一听母妃要教训好心送自己回来的女子,连忙拽了端妃的手,求情道:“母亲,母亲,不要。”
  女人倒是丝毫不惧,冲端妃道:“你猜猜,你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会不会知道?”
  端妃脸色一白。
  “他会不会……忽然就想来这里看一看,平素温婉的端妃娘娘到底是对谁发了这么大的怒气呢?”
  察觉主子的迟疑,靠近女人的侍卫们都停了下来。
  女人视线自端妃身后的大门上一掠而过,面无表情地从端妃怨恨的目光中离开了。
  那一日,端妃将萧重禾带回了房中,遣开了所有宫人,一遍又一遍地对萧重禾说:
  “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见过的那个人。”
  她那恐惧而嫉恨的表情,萧重禾至今都忘不了。
  他记住了贺樱宁这个名字,回京之后,偶尔找着机会便会去搜寻有关她的消息,可所有人好似都对这个名字避讳不及,一个劲地说不知晓。
  他唯一知晓有关贺樱宁的从前,是从一个国外使臣嘴里听来的。
  使臣彼时喝醉了酒,迷糊道:“贺樱宁啊……是枳国前太子未过门的太子妃……可惜枳国被圣上灭了,枳国皇室也都被……被圣上赐死了。”
  “本殿再问一次,你与我父皇,是什么关系?”
  一个覆灭之国的太子妃,能让当今皇妃如此忌惮,能让皇妃宁愿受气也不愿她与皇上见面?
  而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私生子,又能让他从来威严的父皇,甘愿涉足烟花之地,甚至替这个私生子处置朝中大臣?
  马车行过树林,风吹过丛丛枝叶,沙沙,沙沙,纵如此清幽之调,也缓解不了车厢中逐渐冷凝的气息。
  华宁忽然道:“你若敢在琴上划一道哪怕只有指甲大的痕迹,我就会在你的脸上划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
  萧重禾手一紧。
  华宁伸出手,握住了萧重禾的手腕。
  “殿下问了这么多问题,无非只关心一件事罢了,”华宁一根一根地掰开萧重禾的手指,随意道,“我不知你是从皇上身边人嘴里套到了什么消息,大殿下大可以放心,我这样的人,绝不会与你争那个位置。”
  他只是要替萧重鸾争那个位置而已。
  萧重禾道:“你果然是……”
  华宁拿起萧重禾手里的匕首,将冰冷的刀刃立在了自己唇前,“嘘。”
  萧重禾神情复杂。
  马车停了。
  华宁将匕首合入鞘中,放回了萧重禾手上。
  “烟花之地出来的人,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地位,永远摆脱不了那样的身份,谁都不会接受我。”
  华宁俯身,抱起了羲和琴。
  “多谢大殿下替我寻回母亲的遗物,明日表演,我必会尽力。”
  第18章 相争(上)
  阁庆之日,四时行宫中满是热闹气氛。殿前广场上,山清院、水行院、云舒院及各院先生们分坐四处,写着贺字的鲜红大旗迎风飘扬,鼓乐之声满溢于耳。
  秦院士身着深蓝朝服,立于正中央垒起的演台上,高声读着颂词,在他身后高高的台阶之上,分次摆了十张椅子,悦书阁中资历最深的先生们依次坐于其上,喜气洋洋地看着满场学子们。
  在他们身后更高的地方,摆了张金漆盘龙座,坐着不怒自威的帝王。
  太子薨后,帝王膝下还剩三子二女,皆在悦书阁中学习,今日也聚在了一处,坐在广场的正北方。
  萧重禾最年长,一一与弟弟妹妹寒暄过后,在萧重鸾身侧坐了下来。
  “三皇弟,来。”
  萧重鸾忙端起酒杯,道:“应是我敬大皇兄才对。”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将酒一饮而尽。
  萧重禾道:“听说今日三皇弟的节目只你一人表演,看来三皇弟是成竹在胸啊。”
  萧重鸾忙道:“大皇兄高看我了,我匆匆自江下归来,节目亦是匆忙备下,哪比得过三月前就开始准备的大皇兄,今日献丑,能起一抛砖引玉之用已足矣。”
  萧重禾问:“不是有邱先生为三皇弟你出谋划策?”
  萧重鸾道:“邱先生不过说了些往年阁庆的活动罢了,哪比得上大皇兄召集了半院的人来排演,光声势便可夺人耳目,着实让弟弟我钦佩不已。”
  云舒院中皆是皇族子弟,太子薨后,萧重鸾尚不起眼,剩下的六皇子又年幼,最有机会继承皇位之人便是大皇子萧重禾,云舒院上下皆以萧重禾马首是瞻。萧重禾要在阁庆之时夺魁,云舒院上下自然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他身边凑。
  谁知萧重鸾捡着这个机会,去了江下办案,一案成名。
  萧重禾自小看不起萧重鸾,叫萧重鸾出了这样的风头,心里可痒痒得很。
  “虽说为兄准备了这样久,可究竟能不能入先生们及父皇的眼,为兄心里也没有底,”萧重禾放下酒杯,别有用意道,“幸得前几日在山清院捡了个人才,指点了那些不成器的一通。”
  萧重鸾尚不知华宁加入了萧重禾的队伍,闻言眉头便是一皱,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悦书阁中与华宁萧重禾擦肩而过的事来。
  “听说大皇兄昨日马车上坐了个山清院的学子,莫非就是他?”
  “是他不错,”萧重禾笑道,“三皇弟你也见过的,名唤华宁。”
  萧重鸾垂下眼,低声一笑,“原来是他。”
  萧重禾奇道:“三皇弟怎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萧重鸾提起酒壶,像是想给自己倒一杯酒,可又放了回去,他将手搭在酒壶上,为难道:“皇兄可知华宁出身风尘?”
  “咦?”
  “先前他遭人欺负,我送了他几服药,还被父皇教训了一番,叫我少接近这种出身不干净的人,”萧重鸾担忧道,“今日父皇也来了此处,若是叫他看见华宁在大皇兄你的队伍里……”
  萧重禾笑容不改,脑袋里却高速转了起来,他确是知晓萧重鸾疏离华宁之事,但庆嘉帝会嫌弃华宁出身风尘?还不许萧重鸾与华宁交好?
  ——那可真是耐人寻味了。
  致词之后,阁庆正式开始,歌舞、皮影、角抵……各类表演一一上台,学子们铆足了劲,演了个淋漓尽致,阶上评判的先生们也都乐得合不拢嘴,或抚掌大笑,或拍桌叫绝,十分尽兴。
  他们还会将面前摆着的雕花竹牌送与自己喜欢的表演节目,今夜得最多雕花竹牌的节目,便是今日悦书阁阁庆中的第一名。
  宴至中旬,到了萧重鸾表演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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