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易容后的沈幽混在一堆太医里,给萧重鸾诊过脉,一同聚到了隔壁房间里讨论如何医治伤痕累累疾病缠身的萧重鸾。
陆西延守在廊下,见沈幽跟着别人出门去抓药,下意识地跟了一步,喊了声:“殿下他……”
沈幽回过头来,还没说话,最前方的齐太医已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他只好给了陆西延一个安心的眼神,匆匆跟上。
入夜,陆西延仍守在屋外,抱刀正坐,忽而一阵香气传来,他精神一震,刚要抽刀,就见沈幽带了个人从门外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沈幽冲陆西延比了个“嘘”的手势,推了身边披着件黑披风的男人一把,陆西延皱起眉头,那人朝这边走了几步,低垂的帽檐下露出了张艳丽的脸。
“你是?”
男人答:“我是华宁。”
陆西延一惊,“你怎会在此?你私自出宫?”
华宁道:“我担心殿下,想来看看他。”
沈幽不耐烦地上前来,将陆西延的手一拉,压低声音说:“你跟我来。”
陆西延还想再说话,沈幽横了他一眼,他只好把话都咽回肚子里,跟着沈幽出了小院。
华宁感激地看了眼沈幽,转回视线,推开紧闭的房门,轻轻走了进去。
门外有寒风冷月,门里却一片温暖。萧重鸾还陷在睡梦之中,双眼闭起,眉心微皱,苍白脸庞好似白纸。
华宁掩上门,慢步到床边,挨着萧重鸾坐了下去。他的视线定格在萧重鸾脸上,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心疼。
他伸出手,在萧重鸾额上缓缓抚过,萧重鸾喉咙里发出声低哼,身子也不舒服地动了动,细密的睫毛一颤,缓慢地睁了开来。
“三殿下。”
“华宁?”萧重鸾无甚意识地唤。
华宁唇角翘了翘,道:“这样唤我,不是不合礼数吗?”
“华宁……”
“我在。”
萧重鸾目光无神地看着华宁,喃喃:“你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想知晓?”
“嗯。”
华宁温声道:“我担心你。”
萧重鸾不作声了。
温暖的手指从萧重鸾脸颊边抚过,替他撩开了纷乱的发丝,又带着些许留念的,以指节擦过了他的唇边。
华宁半眯起眼,目光与萧重鸾的视线纠缠在一处。
“你……”萧重鸾忽然问,“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他,所以才会为他付下毒去服侍庆嘉帝,才会为了不给他添麻烦自尽于钟宁宫。
华宁眼底滑过了些许惊讶。
“殿下呢?”他不答反问,“若是我不来见你,你会不会想起我?”
萧重鸾蹙起眉,双眼写满费解。
华宁等了一阵,脸上的柔情逐渐褪去,他合起双指,掐住萧重鸾冰凉的脸,俯下了身。
“唔——啊……”
唇齿交缠的声音撩动起了身体的热度,萧重鸾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染出了片艳红。
华宁用舌尖舔去了萧重鸾唇角牵出的白丝,又坏心地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萧重鸾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眼皮像忽然坠了千斤铁,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三殿下,你不是要做皇帝吗?”华宁伏在他身上,低声叹了口气,“在我死前,你可别先丢了性命啊。”
第二日,萧重鸾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睁开眼,撑着床沿坐起了身,门外的陆西延听见声响,推门走了进来,正瞧见萧重鸾阴郁着脸,手攥成拳轻轻叩着自己的额头。
“殿下不舒服?”
萧重鸾长长吁了口气。
“昨夜可有人来过?”
陆西延想起沈幽的话,答:“沈幽担心殿下,回来看过。”
“哦——”萧重鸾闭上眼,声音疲惫,“只是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第6章 往事
又是一年年节到,华宁前些日子刚和庆嘉帝闹了矛盾,没有在宴上出现。萧重鸾听闻消息后,心里就藏了事,身子也未大好,虽去了家宴,但歌舞刚过,就向庆嘉帝请了辞,被太监搀着起了身。
“太医院齐太医还在,三殿下可去看看。”皇后关怀道。
萧重鸾有气无力地应了,倚在太监身上出了殿门,上了辇轿,太监与守在一旁的陆西延说了皇后的意思,陆西延立马带着萧重鸾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绕过一圈,陆西延手上多了几包药,萧重鸾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挥挥手,道:“去襄雅宫。”
襄雅宫是从前萧重鸾母妃——丽妃所住的地方。在丽妃没被打入冷宫之前,萧重鸾与她一同在此度过了数年如同透明人的生活。
陆西延担心萧重鸾身体,劝道:“天冷,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好。”
萧重鸾轻咳了咳,说:“我难得来宫里,下一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陆西延知他思念丽妃,只得妥协,领了队伍朝襄雅宫行去。
丽妃原只是宫中一个小宫女,最初晋位后妃时也是极尽荣宠,后来不知因何事冒犯了庆嘉帝,脸颊上划了道疤,便彻底失了宠,纵然后来生下了萧重鸾,也只连累得萧重鸾成了最不受宠的皇子。
她病死冷宫后,庆嘉帝许是念着从前的情分,没有再让人住进襄雅宫。
“我母妃是个美人,”萧重鸾望着墙上悬挂的墨画,喃喃,“只是性情太过刚烈,纵不为后妃,在后宫中也活不长久罢。”
墨画出自庆嘉帝手笔,是丽妃最爱的赏赐之物,即使失宠毁容后丽妃不愿再看它一眼,也没有允许任何人取下这张画。
陆西延嘴笨,不知此时该如何安慰怀念起了母妃的萧重鸾,一双眼直往画上看,想找些可以回答萧重鸾的话。
画没有颜色,丽妃的眉眼却带着抹不去的媚色。
“殿下长相更像陛下。”陆西延说。
萧重鸾摸了摸自己的脸,随意道:“说起来,母妃还曾说,若是我长得像她一些,许是父皇就会多喜欢我几分。”
他当时只奇怪,哪有父亲想要自家儿子眉眼多像娘一些。
陆西延仔细看着画,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处见过丽妃娘娘。”
萧重鸾好笑道:“你见着个美人就要说这话,当心沈幽知道。”
“殿下可饶了我吧。”陆西延道。
萧重鸾又望了眼画,神色忽然一凛,转头与陆西延对视一眼。
“殿下?”陆西延疑惑。
萧重鸾垂下视线,唇角勾了个无甚笑意的弧度,嘲讽道:“只是想通了个许久以来一直不得其解的疑问。”
在襄雅宫四处转过一圈,萧重鸾额头开始隐隐发烫,他最后望了眼那副悬挂在墙上的墨画,与陆西延出了宫门。
他坐上辇轿,轿子一路微微摇晃着,让闭上了双眼的萧重鸾困意渐深,陆西延无声地做了个加快速度的手势,队伍便走得更快了。
绕过转角时,行在最前方提着灯笼的宫女撞上一人,向后重重坐在了地上,灯笼也摔在了地上。
那人身子一歪,还好被身后的侍女给牢牢扶住了。
陆西延大声道:“是谁?”
那侍女也不甘示弱地喊道:“好大的胆子,冲撞了华宁公子,不来谢罪,反倒还先问起公子的罪了!”
陆西延一顿,轿上的萧重鸾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华宁。
华宁与庆嘉帝置气,宫里人都望着他,看他会不会失宠,华宁倒是不在乎,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将众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今夜也是,庆嘉帝唤他赴宴,他称病不来罢了,竟还披了件银灰色大氅,在这样的寒夜里四处游荡,哪里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宁爹爹。”萧重鸾从轿上下来,隔得远远地朝华宁打了声招呼。
华宁咬着嘴唇,脸色还阴着,没有从前的温顺。他捡起宫女摔落在地的灯笼,越过人群,直直地走到了萧重鸾面前。
萧重鸾微讶:“宁爹爹?”
华宁问:“三殿下怎么在此处?”
萧重鸾道:“我方从晚宴上下来。”
华宁道:“出宫可不走这条路。”
这人心情是真不好了,才会这样拆萧重鸾的台。
萧重鸾不想与他再多说,直言问道:“宁爹爹有何指教?”
华宁一把抓住了萧重鸾的手腕,陆西延立刻扶住刀柄,一手拦住华宁,问:“华宁公子这是何意?”
华宁看了眼眉头微蹙的萧重鸾,下巴一扬,道:“我想与三殿下单独说说话。”
他身后跟来的侍女立刻喊了声“公子”,似是在提醒他什么。
陆西延道:“殿下身子不适,需及时回府,不能陪华宁公子。”
华宁问:“你能替三殿下做主?”
陆西延一滞,看向萧重鸾。萧重鸾眼神微冷,看了华宁良久,眼睫垂下,轻叹了口气。
“西延,退下。”
华宁知晓这是萧重鸾妥协了的意思,抓着萧重鸾的手就朝一边行廊走去,侍女在他身后追了几步,被他喝退,只好与陆西延一起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