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583节
村上春树很是无奈道：“当然，也有不少人，包括我有时候也会抱怨，实在是太意义不明了。”
“也可能正因为此，像《情书》这样细腻暧昧的纯爱才会深得广大日本读者的欢喜吧。”
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三杯两盏热茶的工夫，众人越聊越投机，一直到店员敲响房门，提醒签售会不久召开才作罢。
“今日跟方言君一谈，真的是受益匪浅。”
村上春树站起身来，“对我接下来的创作也大有帮助。”
角川历彦道：“村上君正在准备下一部新作了吗？”
“说来惭愧。”
村上春树说自己去年凭借《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获得谷崎润一郎奖，但隐隐觉得已经到了一个作家的“稳定期”，又或者是“瓶颈期”，所以希望在新作上有所突破，采用和以往作品都不一样的写作手法，当然也是想在三十岁末尾还拖着青春记忆尾巴的时候，写一部类似《情书》的青春。
方言立刻就想到了《挪威的森林》，结果也不出自己的所料。
角川历彦疑惑不解：“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村上春树说：“也是凑巧，我在构思和写作之前，喜欢先听一段音乐，再进入状态，当时阳子翻到了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不论是迷幻摇滚的曲风，还是歌词的含义，都正合我心。”
高桥阳子半开玩笑地补充说，“他这个人写的技法，都是从音乐里学来的。”
“这从何谈起？”
角川历彦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
“也许是文章就像音乐一样。”
方言走出休息间：“可以通过字词的组合、语句的组合、段落的组合、软硬与轻重的组合、均衡与不均衡的组合、标点符号的组合以及语调的组合营造出节奏感，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牙白！”
高桥阳子惊愕地捂住嘴，然后瞥了眼村上春树，就见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显然，方言的这番理解说到了村上春树的心坎上，明明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已。
方言笑着说自己在华夏既是作家，也是编辑，曾经指导过一位叫“刘索拉”的音乐老师，她由于在写作上缺乏指导和训练，文笔技法上略显粗糙稚嫩，所以自己就让她以作曲子的心态来写。
“音乐最重要的要素就是节奏，创作也一样，文章如果少了节奏，就没有人想读。”
“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村上春树仿佛找到同道中人，满心欢喜道：“倘若文章有节奏，故事有节奏，接下来自然会文思泉涌，我写作的时候，脑海里时常会自动地把转化为声音，用这声音构架出节奏，然后用爵士乐的方式即兴演奏一个主题乐段，很快地就能产生下一个主题乐段，如此往复，直到写完整首曲子。”
角川历彦不禁感慨道：“这也真的是太神奇了。”
村上春树语气急切地问道：“方言君，你指导的那位音乐老师她写的是什么作品？”
方言说：“叫《你，别无选择》，是一部以摇滚音乐为题材的青春伤痛文学。”
包括村上春树在内，在场所有人无不惊讶，对“青春伤痛文学”完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嘴角微微上扬，毕竟《挪威的森林》可是青春伤痛文学的鼻祖，像韩翰、郭敬名、安妮宝贝这些青春伤痛文学作家，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村上春树的徒子徒孙。
“这……这……”
村上春树越听下去，越觉得自己写的青春似乎也是一部青春伤痛文学。
角川历彦难以理解，《挪威的森林》这个书名无论怎么看，也跟青春伤痛文学八竿子打不着。
“也许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片森林，或许我们从未踏足其中，但它始终存在，静静地等待着我们去发现。”方言道：“青春不就是这样吗，该在森林里迷失的迷失，该走出森林的走出去。”
村上春树心里猛地一突，他这话不仅说中了《挪威的森林》的核心主旨，也像就钩子似的钩住了自己的心弦，简直是戳动了他的心，难道自己和方言已经在文学上达到了“以心传心”的地步吗？
注意到丈夫脸上微妙的表情，高桥阳子立马读懂了他的“腹艺”，会心一笑道：
“不知道待会儿签售会结束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嘛……”
角川历彦本来想说去居酒屋，和方言好好地喝上一杯，庆祝角川映画和松竹在合拍《情书》上达成初步的共识，却见方言面带微笑地说出“无事”时，才后知后觉地听出这句“腹艺”的弦外之音。
合着是邀请他们去看《挪威的森林》的稿子啊！
第546章 人生低谷孙正义
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泛起亮光。
方言和角川历彦踩着夜色，从村上春树的家里走了出来。
“真没想到村上君居然是从你的《情书》里汲取到灵感，才写出《挪威的森林》。”
角川历彦颇为感叹道：“只不过两本青春的文风，差别怎么会如此之大？”
方言道：“类型不一样，感觉自然也不一样，就像抽象画和写实画一样，各有各的美感。”
角川历彦点头附和，“《情书》是纯爱，纯粹、干净、唯美、动人，虽然有遗憾有悲剧，但是哀而不伤，但《挪威的森林》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是部青春爱情，村上君却在书里营造那么清冷、凄美、孤独的氛围，里面的人物都有些压抑，小小年纪就要在成长中承受与亲人离别的痛苦。”
方言道：“要不然怎么叫做‘青春伤痛文学’呢？”
“方言君，你这个词用得真的是太玄妙太准确了！”
角川历彦沉吟片刻道：“日本还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文学类型，不知道出版以后会怎么样？”
方言嘿然一笑，“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就通知铃木副社长，让有斐阁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签下《挪威的森林》，我有一种预感，不管是销量，还是影响，绝不在《情书》之下。”
“那个……那个……”
角川历彦希望他能保密不告诉铃木俊次郎，从而让角川书店抢到《挪威的森林》的发行权。
“这个嘛……”
方言一脸坏笑，脚步加快。
“方言君！方言君！”
角川历彦匆匆地跟了上去，就见他突然停在被长条凳子环绕的屋台小摊，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欢迎光临！”
老板微微弯腰，接着指了指招牌帘子上写的“烧鸟、煎饺、拉面”，询问要吃点什么。
角川历彦刚一落座，关东煮裹挟着香味的热气就扑鼻而来。
方言挨个都点了一遍，豚骨拉面、鸡肉烤串、煎饺、关东煮……
“一碗拉面，两瓶啤酒！”
角川历彦话一说完，立马侧转过身，眼巴巴地盯着他看，显然要把《挪威的森林》争到手。
“你还真的是为角川书店尽心啊。”
方言拿起一根蟹棒咬了口，“不过你之前不是已经想好，准备跟角川会长摊牌了吗？”
角川历彦往杯子里倒上啤酒，“是啊，我准备最后找大哥谈一次，如果他还是不同意角川进军年轻人喜欢的二次元领域的话，那我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从角川书店‘退休’，接受你的美意，创办属于我们自己的二次元文库，向他好好证明，到底谁的‘经营理念’才是日本出版业的未来！”
好！
很有精神！
方言咧嘴发笑地和他碰了杯，这就对了，跟角川春树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得好二次元！
角川历彦把酒一饮而尽，“所以我希望能在‘退休’之前，给角川书店站好最后一班岗，用《挪威的森林》给我在角川书店的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算是我给角川家出的最后一份力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成全你。”
方言把酒满上，又跟他喝了一杯。
“干杯！”
角川历彦哈哈大笑，“之前本来打算请你好好地品味神奈川的美食，感谢你为松竹和我们角川映画合作所做的付出，结果没想到会遇上村上君他们。”于是计划改日再设宴，隆重地款待一番。
“说到这个。”
见老板端来已经烤好的鸡肉串，方言拿起其中的一根，边吃边说起自己对《情书》电影的诉求，就像《午夜凶铃》的拍摄一样，导演、编剧、演员等必须经由他的过目和筛选，才能确定最终名单。
“方言君觉得大林老师怎么样？”
角川历彦提到的自然是“大林宣彦”，他是角川映画里最擅长拍少女偶像电影的大导。
代表作有《穿越时空的少女》、《超能校园美少女》、《转校生》……
“导演方面，还是等剧本写出来以后再定吧。”
方言说爱情片在电影行业里已经是屡见不鲜，但纯爱电影还是头一遭，所以在编剧团队的配置上必须年轻化，因为拍出来的《情书》，主要面向的是青少年群体，编剧必须懂得日本年轻人的喜好。
角川历彦道：“你这么说，想必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吧？”
“目前我也只是物色到了一两个而已。”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出“铃木洋子”、“桥本结衣”，以及“秋元康”的名字。
角川历彦跟铃木俊次郎交情不浅，自然见过铃木洋子，而桥本结衣作为京都大学投亲会的一员，又是《情书》的重要译者，以她们两人的能力以及与方言的渊源，成为电影的编剧，没有任何异议。
“至于这个‘秋元康’，方言君难道和他也认识吗？”
“素味平生，只是偶然的机会，在电视里看到了《黄昏喵喵》的节目。”
方言话里半真半假，说自己对里头“小猫俱乐部”这样的偶像团体产生兴趣，才深入地了解下。
“‘小猫俱乐部’的确出自这人的手笔。”
角川历彦摇头失笑，富士电视台的《黄昏喵喵》节目大肆招募女子高中生作助理主持，反应空前热烈，更出乎意料的是小猫俱乐部的选拔机制，门坎要求非常低，而且成员人选不停地替换。
结果就是一大批一大批业余水平的高中生都有机会上电视，送入了日本的艺能界，以致于整个少女偶像类别，几乎都被小猫俱乐部完全霸占，这也是角川映画的偶像电影没落的罪魁祸首之一。
毕竟，偶像电影作为偶像和电影的交接点，可角川映画的造星能力却输给了小猫俱乐部。
一说到这里，用力地咬下块鸡肉，“大哥说这是一手将少女偶像派推向灭亡，但也有人说它是日本艺能界至伟大的发明，孰是孰非，见仁见智，不过小猫俱乐部的影响之大，真的是不可思议！”
“如果让小猫俱乐部的成员都来客串电影里的女高中生，你觉得怎么样？”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拉他进编剧团了！”
角川历彦茅塞顿开，“不过他也的确是合适的人选，好歹是日本放送作家团的。”
两人聊天之际，老板把煮好的两碗拉面端到柜台上，接着给他们做起了煎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