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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408节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方老师,您能看看我的稿子吗?”
  “他是?”
  方言顺着声音望去,那人拼命地挤到了人堆的最前头,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的稿子。
  秘书介绍起这人叫林坚,是酒厂里的宣传干事,工作之余喜欢写作和阅读,经常会在厂报上登上一些自己的诗歌、散文,还有,算得上是厂里出了名的“秀才”。
  方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投给厂里以外的期刊?”
  “投过,投过十多次了。”
  林坚难为情地说,一篇也没有发表成功,投给《花城》、《佛山文艺》等杂志的稿子,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收到一封“类似稿件甚多,望继续努力”的退稿信。
  “这……这……”
  林贤治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能得到这种答复的退稿信,一般而言,寄去的作品根本不咋滴,入不了编辑部的法眼。
  秘书皱了皱眉,担心林坚冒失之举,会影响到方言对酒厂的印象。
  “我就是想让方老师评一评,如果我真的不是这块料的话,以后我就不再写了。”
  林坚梗着脖子说。
  “千万别这么讲。”
  方言伸手一拿,题目叫《深夜,海边有一个人》。
  听上去像是孤独题材的纯文学,但其实写的是农民到鹏城的服装厂里打工的故事。
  视线很快被一句话吸引,“我被安排在流水线上,这是一条没完没了的流水线……”
  看着他眉头紧锁,林坚心里惴惴不安,屏住了呼吸。
  方言细细一品,“文笔略有些粗糙。”
  “你看看!”
  秘书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四周的工友神色各异,无奈、失望、同情……
  当然,也夹杂着不和谐的笑声,充满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林坚羞愧地低下了头,耳畔边却听到:
  “大家不要笑,虽然稚嫩粗粝,但感情深切,写出了打工人的飘泊的无依、思乡的愁绪。”
  方言一本正经道。“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全新的文学题材!”
  “全新的文学题材?!”
  包括林贤治和范汉生在内,大为震惊,面面相觑。
  “没错,暂时可以称之为‘职场文学’。”
  方言环顾四周,“或者有个更加通俗易懂的名字,‘打工文学’!”
  “………”
  一个个面面相觑,雅雀无声,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凝重沉闷起来。
  最终,还是身为《花城》主编的范汉生站了出来,“方老师,打工文学也能算是种文学?”
  “为什么不能呢?”方言道:“文学即人学,难道打工人就不是人了吗?”
  范汉生点了点头,“那自然是。”
  “既然是人,那为什么不能以打工人为对象来创作作品呢?”
  方言道:“其实根本上,打工文学本身就是劳动文学的一个变种。”
  一听到劳动文学,范汉生、林贤治,以及《佛山文艺》的编辑们这下子就听懂了。
  比如《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写的就是保尔柯察金在经历一系列劳动之后,最终成为一名钢铁工人的故事,这本巨著本身就是一部劳动文学。
  “劳动文学是以劳动和劳动者为题材的文学类型,打工人当然也是劳动者!”
  方言道:“而且这类打工人今后会在粤东越来越多,这种打工现象也会越来越普遍。”
  “方老师说得对!”
  “我们有一些老乡都跑去鹏城那里打工去了!”
  围在四周的工友们纷纷响应起来,林贤治、范汉生等人默认下来。
  毕竟,自从“三来一补”的政策开始,越来越多的香江制衣业加快向内地迁移,投资建厂。
  从这个时候开始,劳动文学,或者说是“打工文学”就有了生长的土壤。
  “大家看过这篇《深夜,海边有一个人》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见不少人点头,更进一步地追问读后感。
  听着“真实”、“感人”这一个词一个词的评语,林坚如听仙乐,整个人不觉飘飘然。
  “正因为写的是打工人的,才能引发同为劳动者的你们的共鸣。”
  方言道:“虽然略有瑕疵,但富有生活的质感和生存的痛感,朴素真诚,非常可贵,我觉得在《花城》、《佛山文艺》这些杂志上发表,是没有问题。”
  说话间,把稿子递给了范汉生、林贤治等人,笑盈盈道:“你们怎么看?”
  (ps:打工文学在现实里是存在的)
  第362章 如愿以偿
  从酒厂离开的时候,李经纬率领全厂的职工来欢送。
  不仅仅是因为方言题了字,甚至给健力宝指了明路,也是因为林坚的稿子被《佛山文艺》收了。
  毕竟,这里是佛山的三水,《花城》也不好抢稿,吃相不能太难看不是!
  当然,范汉生和林贤治打心底里觉得,《深夜,海边有一个人》这种打工题材,既缺乏故事性,也缺乏文艺性,文笔过于粗糙。
  若非方老师极力推崇的话,根本够不上《花城》的选稿标准。
  可谁让方言是文坛里公认的明灯,而不是冥灯!
  一念至此,范汉生语气里带着一丝侥幸道:“方老师,打工题材真的能成为一个文学类型吗?”
  方言说:“以后说不准还会形成一股文学浪潮。”
  林贤治一副“不会吧,我不信”的样子,打工还能掀起文学思潮?
  “我们对岸的香江就是一个例子。”方言透过车窗,伸手一指。
  “香江?!”
  林贤治和范汉生互看一眼,怎么又扯到了香江?
  “我之前在香江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半斤八两》,里面的主题曲让我印象深刻。”
  方言用粤语唱了起来:“我哋呢班打工仔,通街走籴直头系坏肠胃(我们这些打工仔,满街奔跑很容易会伤肠胃)。”
  “揾个些少到月底点够使,奀过鬼(挣一点点钱到月底怎么够花,比鬼还穷)。”
  “……”
  “一生一世为钱币做奴隶。”
  “嗰种辛苦折堕讲出吓鬼,死畀你睇(那种辛苦落魄说出来能吓到鬼,死给你看)。”
  听着许关杰的打工人之歌,林贤治不由一怔:“香江早就有打工文化了?”
  “不仅是流行音乐,电影和文学里都有。”
  方言道:“徐导在路上跟我讲过,在《黄飞鸿》之前,新艺城一直想让他拍一部打工题材的电影,叫《打工皇帝》。”然后笑了笑,“你们现在还觉得打工不能成为一种文学吗?”
  范汉生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内地的打工文学就是从香江制衣产业内迁所带来的,随着“三来一补”的企业越来越多,这种打工文学的创作肯定会越来越多。
  因为打工人也需要情感慰藉,打工文学早晚会成为他们的精神补品。
  一通百通,突然意识到《花城》似乎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于是乎,不得不亡羊补牢,“方老师,那篇打工其实我们也很想登在《花城》上,可这是在人家的地界上,我们也不好跟《佛山文艺》的同志们抢,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林贤治注意到他递来的眼神,立马会意地掏出纸笔,不顾路途的颠簸,开始做笔记。
  “您看能不能写篇关于打工文学的文艺理论评述?”
  范汉生搓了搓手,“就像您以前提出的‘岭南文学’、‘粤味’一样。”
  方言并不意外,“你们想问什么呢?”
  林贤治立马开口道:“方老师,您方才说打工文学是以打工人为对象的文学,是劳动文学的一个变种,能不能再展开地说一说这个‘打工文学’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方言直说:“打工文学,就是写打工者的,由打工者书写的文学,描写具体的打工生活为主题的文学流派……”
  “广义上就是指所有写打工题材的文学作品,狭义的话,就是有着打工经验的人所写的打工作品,主要反映打工族的生活、情感、困境和成长……”
  唰唰唰,林贤治记得飞起。
  范汉生等了会儿,才追问道:
  “那您提到‘打工文学’,又可以叫‘职场文学’,这个‘职场文学’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打算留到《人民文学》上再谈。”方言好歹是人民文学编辑部的主任,肥水不能都流了外人田!
  “理解,理解。”
  范汉生叹口气,接着围绕着打工文学,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显然要刨根问底下去。
  “如果今后《花城》遇到这类稿子的话,选稿标准上您有什么建议吗?”
  “写打工仔,打工仔写,最好的打工文学是有打工经验的人写出来的,当然,作家也不是不可以写打工文学,但一定要调查走访,不然的话,就像油一样浮在水上,虚假又悬浮。”
  方言所说的,恰恰就是都市剧的通病。
  尤其是职场剧,甭管是建筑师、律师、医生、房产中介,就连军人也特么不谈热血谈爱情!
  我爱你麻花批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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