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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199节

  「酸笋肉丝汆汤下面。」
  方言解释了一番:「桂西人爱吃酸笋,对"酸"的追求可谓到了极致,只有想不到,没有"酸"不了,大有一种"万物皆可酸"的架势。」
  龚樰点头说:「到了桂西,吃了"酸嘢腌水果",我才知道,原来水果还可以那么吃。」
  汪曾其听着两人一唱一和,不禁感慨:「以后有机会,定要去桂西领教下他们的酸。」
  「肯定有机会。」
  方言笑道:「《舌尖上的中国》里应该会有一集,专门讲"酸甜苦辣咸"这个五味。」
  汪曾其说:「单单一个桂西,恐怕还不够,说到酸的代表,怎么能少得了醋呢。」
  章瑜道:「晋西人很能吃醋。」
  「可不!」
  汪曾其说自己有一年到太原,别处过春节,供销社都供应好酒,偏偏这里贴出一个条子,"供应老陈醋,每户一斤"。
  醋在晋西,那是大事!
  「其实说到酸,还可以拍东北和闽建。」
  方言说:「比如辽东人就爱吃酸菜白肉火锅,大冷的天,一口酸菜一口白肉,多泰和。」
  赵静一听到家乡菜,激动万分:「汪老,方老师,《舌尖上的中国》会拍辽东省嘛!」
  「当然,中华美食里怎么能少得了东北菜呢。」汪曾其道,「"酸"就先聊到这里,我们接下来,再聊聊其他四味,甜苦辣咸。」
  看着他们谈论美食,龚樰静静听着,拧成一团的眉头渐渐地舒展,脚步也轻快起来。
  就在此时,汪曾其突然一问:
  「小樰,你们沪市人喜欢吃甜吧?」
  「喜欢。」
  「吃过苏州菜吗?」
  「没有。」
  龚樰摇了摇头,就听汪曾其说苏帮菜比沪市本帮菜要更甜,口感上也是甜而不腻。
  「要论吃甜的话……」
  方言道:「我听说,无锡才是最嗜甜的。」
  「不错,跟无锡一比,苏州菜就淡了。」
  汪曾其一本正经道。
  章瑜和赵静面面相觑,看这一老一少聊到美食,就如同老顽童和小顽童,完全没有大作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相反地很接地气。
  「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汪老和方老师。」
  「这个叫"容俗而能雅"
  。」
  龚樰盯着方言看,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桂西之行,已经打碎了自己对方老师的滤镜。
  也正是这么真实的一个人,才容易亲近。
  一路上,从酸到甜,再到苦、咸、辣,天南海北的味道,方言和汪曾其聊了个遍。
  「我觉得咱们刚刚聊的这些,完全可以拍进《舌尖上的中国》里,小方你觉得呢?」
  汪曾其优哉游哉地走着。
  「不只,我看还能写出一两篇散文。」
  方言已经看到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不成,不成,如果是散文的话,还缺一两句画龙点睛的话,要不然,倒像是菜谱。」
  汪曾其说:「就比如你在《舌尖上的中国》写的,"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这句怎么样,如果人生是一桌宴席,酸、甜、苦、辣、咸就是生命里的各种滋味,酸象征人生的辛酸与坎坷,甜象征人生的幸福与美好,苦象征人生的磨难与困苦……」
  方言瞥向龚樰,说着林清玄的话。
  人生里的酸甜苦辣咸?
  龚樰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好是好,就是不够雅。」
  汪曾其品味着,「再雅一点就好了。」
  「那么,"万般滋味,都是生活,酸甜苦辣,方为人生",这句怎么样?」
  方言走到挂着「长安饭庄」招牌的店门口。
  汪曾其脚步一顿,轻咦了一声。
  章瑜压低声音地问:「龚樰姐,这两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啊?」
  「前半句是丰子恺老先生的人生心得。」
  龚樰看着方言走入饭庄,「后半句,应该是方老师自己添的。」
  章瑜问:「那好不好呢?」
  「它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特殊的那种。」
  龚樰总觉得这些话很适合开导自己。
  赵静和章瑜不免咋舌,才路上这会儿的工夫,一篇散文好像快写成了,未免也太快了。
  方老师,您怎么能这么快!…………
  长安饭庄里,服务员们正围着收音机。
  里面播着《每周一歌》,这可是全国性的音乐专栏节目。
  每天中午12点到12点半,傍晚6点到6点半,一周七天,每天一歌。
  李谷壹的《乡恋》,便是通过《每周一歌》节目,传遍大江南北。
  一看到五人,招呼着他们坐在一张空桌。
  「这吃羊肉泡馍,可有讲究。」
  方言讲解起来,「就比如说"单走",就是馍和汤分开上桌,自个把馍掰到汤中吃,吃完以后,再喝一碗鲜汤,这就叫"各是各的味"。」
  「口汤……干拔……」
  「至于水围城,就是用宽汤煮,把煮熟的馍、肉放在碗中心,汤汁在四周围绕,是不是看着就像水围着城一样。」
  「可是方老师,我们不会掰馍。」
  章瑜眨了眨眼。
  「你们可以点个"单走"。」
  方言说这种吃法最多样,既可以把羊肉捞出来,抹上油泼辣子就汤,又可以把馍掰开泡着吃,甚至想的话,还可以咬着馍就汤吃。
  龚樰等四人从善如流:「单走,两个饼!」
  方言却不一样,吃的是口汤。
  汪曾其看着他熟练地将馍从中掰成两半,再把一半拿起,顺着纹理片成两个半片,
  然后用指头撕成黄豆大小的块,也有样学样起来。
  龚樰掰完半个,要把另外半个也掰碎的时候,被方言喊住,「这半个的吃法可不一样,要从中掰开来,然后把肉放在里面,就像肉夹馍一样。」
  赵静好奇道:「这会不会太淡了?」
  「所以还少一样灵魂。」
  方言让她们适量地倒入油泼辣子,「这辣子之于陕北人,就跟醋之于晋西人一样。」
  众人照他说的做,纷纷赞不绝口。
  汪曾其笑了笑,「这叫一个地道儿!」
  「汪老,不能这么说,这里可没地道。」
  方言说地底下全是古墓,可不兴修地道。
  「噗嗤!」
  龚樰笑出了声,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些。
  「你啊你,那你说说该怎么讲?」
  汪曾其笑骂了一句。
  「可以说,"美滴很"。」
  方言嘿然一笑:「也可以说,"咥泡馍"。」
  「咥?」
  龚樰和章瑜等人面面相觑。
  「口字旁加一个"至",从至的本意引申而出,就是吃至极致为之"咥",吃出高兴,吃出欢乐,吃出幸福,吃出满足……」
  方言边掰馍,边讲起吃能给人带来快乐。
  汪曾其道:「这话说的不错,甚至情绪低落的时候,吃东西也能把"快乐"给吃回来。」
  龚樰怔了怔,直直地凝视着他。
  方言聊了会儿天,自己的「口汤「终于上桌了,刚尝了第一口,就忍不住说出一句:
  「美滴很!」
  那表情,那口音,龚樰不禁会心一笑,食欲随之大开,全身心地投入到羊肉泡馍上。
  方言吃了几口,舔了舔唇:
  「酸甜苦辣咸,这是舌尖上的味道,也是人生的味道,苦的是伤痕,酸的是泥泞,甜的是心境,辣的是坚韧,咸的是奋进。」
  接着看向汪曾其问:「您觉得这句比刚才那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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