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他也没想到,钟想竟然还敢回来。对方趁他外出,撬了门锁翻进来,偷走了很多程英之前送他的、价值不菲的物品。
他在酒吧逮到对方时,那人正抱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肖黎冲过去让他把东西还给自己。
钟想又露出那副惯常的笑,伸手去揉他头发,“黎黎别闹,我很快就……”
“别碰我!”肖黎猛地甩开他的手,“那是程英给我的!”
钟想脸上的笑僵了:“你不是一向看不顺眼你那个小男友?至于吗?”
两人爆发了这些年来最凶的一次争吵。钟想骂他白眼狼,骂他为了个外人跟自己反目。肖黎骂他吸血鬼,骂他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肖黎恨钟想的自私,恨他的贪婪,更恨自己这么多年的顺从。如果不是钟想,他和程英或许还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
争吵越来越激烈。钟想被那句“吸血鬼”激怒了,冲上来攥住他的衣领,他没躲,两人扭打在一起。
肖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压上去的,也不记得桌上那把水果刀是怎么被攥在手里的。只记得钟想掐着他的脖子,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只记得自己胸口憋得快要炸开,手里的刀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猛地往前送了出去……
“小子,你是还在读书吗?”老犯突然开口,这一声拉回了肖黎飘远的思绪。
他睫毛颤了颤,又像刚开始一样没应声。
对方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撇了撇嘴,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身挪到墙角叠被子去了。
肖黎在监狱里住了下来。
囚犯们每天的流程十分刻板,天不亮就被起床号吵醒,叠被、洗漱、排队点名,每个流程都要卡着时间,慢一步就会招来呵斥。
饭食永远是寡淡的,粥里偶尔漂着几粒米,馒头硬得硌牙。
夜里最难熬。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磨牙声、梦呓声、咳嗽声,还有人在黑暗里低低地哭。
他一开始很煎熬,可再不习惯,也得逼着自己适应,在这里,没人会迁就他。
日子一天天重复而单调地过去,他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待了多久,日复一日的麻木让他连计数的心思都淡了。
某天晚饭结束后,他跟随着大部队进入活动室,里面已经站满了穿着同样囚服的犯人。他找了个最靠后的角落站定,目光落在前方墙上挂着的电视机上。
这里每天都有固定的集体观影活动,会放一些普法教育片,难得有机会轮上一次娱乐节目,显然今天就是,周围的人明显兴奋了些,有人交头接耳地猜测着会放什么。
肖黎没什么期待,只是麻木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雪花点,直到画面突然亮起。
他愣住了。屏幕上出现的,是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的人。
画面里,程英正侧着头听镜头后的人说话,阳光落在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
肖黎死死盯着那方小小的屏幕,脑子里一片轰鸣。
他有多久没见过程英了?五个月?八个月?还是更久?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手臂胡乱扒开前面攒动的人头,不顾一切地往前挤。有人不满地低骂,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了,眼睛钉在屏幕上,生怕错过哪怕一个瞬间。
他看清了,程英脸颊比以前长了一点肉,头发剪短了,可他笑起来时,眼角弯弯的弧度,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街头采访节目,镜头对着大学城附近的林荫道,采访者随机拦下路过的学生提问。
当话筒递到程英面前时,采访者笑着问:“你们俩是朋友吗?”
肖黎这才注意到程英旁边还站着个人,他愣了一下,是康喜月,那个高中时他几乎没怎么注意过的结巴。
程英接过话筒,声音清晰地透过音响传出来:“不是,是男朋友。”
旁边的康喜月闻言,侧头看了程英一眼,眼里的笑意漫出来,轻轻点了点头。
肖黎突然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照出眼底翻涌的震惊和慌乱。
采访者先问了两人对最近一则社会新闻的看法,程英说话时,康喜月就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眼神始终落在他身上。
问完了主要内容,对方又笑问:“那在一起多久啦?”
康喜月接过话筒,磕磕绊绊地说快一年了。
“哇,那很久了呢!”采访者夸张地感叹,“那在一起之后,觉得对方和想象中一样吗?”
程英想了想,认真地说:“比想象中好,好很多很多。”
康喜月听到这话,腰杆悄悄挺直了些,握住了程英的手。
屏幕外的肖黎看着那两只交握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最近的状态,你们会选什么?”
程英接过话筒,先转头看了康喜月一眼,然后才看向镜头,声音笃定:“幸福。”
他顿了顿,像是怕不够大家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现在很幸福。”
肖黎望着程英的眼睛,恍惚间觉得他们正在隔着屏幕对视。
程英眼里的情绪是安稳的、松弛的,和从前看着他时那种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周围的笑声、议论声渐渐模糊,电视画面切到了下一个采访对象,程英的身影消失了。肖黎却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旁边一个犯人推了他一把,问他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肖黎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我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啥东西?在这儿丢东西可不能含糊,说出来,大家伙儿帮你留意留意,说不定能找着。”
肖黎缓缓摇了摇头,目光空洞地落在电视屏幕的一角,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找不回了。”
程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已走向了没有自己的、更好的人生。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人,那份被他辜负的真心,终究是彻底留在了过去。
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140章
“我们约的是下午三点, 你迟到了十五分钟。”
高档餐厅里,靠窗的男人指尖捏着银质刀叉,深灰色真丝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脸色看起来有些不悦。
“刚下课被学生缠住问问题, 耽误了些时候。”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操控着轮椅停在桌旁, 白衬衫袖口沾着点浅灰的粉笔印,他抬手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加上那段坡路有点陡,轮椅不太好控制。”
江乔的目光在轮椅轮缘的泥点上顿了顿, 没再说什么,把菜单推过去。
“我已经点了几个菜,你看看还要什么。”
商潜接过菜单,扫了一眼,随便报了两个菜名。
侍者走后, 空气静了几秒。
江乔端起柠檬水抿了口,然后道:“明天跟我回趟家,我妈想见你。”
明天是周末, 不用上课。商潜几乎没犹豫, 点了点头:“好。”顿了顿,他又问:“最近工作忙吗?”
江乔是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 手头上总堆着改不完的稿件和排期表。
他闻言正了正身,回答:“还好,就是月底要赶刊,加了几次班。”
说完又反问商潜:“你呢?学校那边不忙?”
商潜是a大法学院的老师。
他应道:“还行,这学期课排得不算密。”
“哦。”
一时沉默下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
商潜低头翻看着手机里的教案,江乔则拿起桌上的杂志。
邻桌的谈笑声隐约传来,衬得这桌的安静有些显眼。
是的,在一起快半年了,他们依然没有共同话题。
商潜讲课堂上学生闹的笑话,说某个法条修订的影响时,江乔听着只觉得无趣。江乔聊起新出的香水前调后调,说某件衬衫的版型如何,商潜眼里也只有一片茫然。
两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是通过家里人介绍认识的。他们的母亲在同一所老年大学学书法,聊得投缘,便想着让孩子们试试。
论家世,他们都是本地算得上体面的人家。论外貌,江乔清俊挺拔,商潜温润周正,任谁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江乔心里一直有个小疙瘩。他和商潜相处其实还算愉快,平时没有吵闹过,但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层距离,没有寻常情侣间那种自然的亲昵。多数时候,他们更像两个相处融洽的朋友,客气,周到,却唯独少了点能让心跳加速的东西。
每周五的约会是雷打不动的例行公事。固定的餐厅,固定的流程,甚至连聊天的话题都带着几分程式化,说说工作,聊聊长辈的近况,再沉默着吃完一顿饭。
这次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两人在饭后进行了消食活动,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把商场改为了公园。
以往倒不觉得有什么,两人长相惹眼,并肩走在路上时,总会收获一堆或明或暗的艳羡目光,这让江乔心里很是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