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异 第460节
第一百三十九节 皇旗,又见皇旗!
陈淮生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了。
虽然还没有切入正题,但是单单是一句“夏侯家从西京三大家中除名”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夏侯家也是千年望族了,也是拥有紫府真君的世家门阀,虽说近百年来没落了,但是余威仍存,谁能让其除名?
就算是官家或者道宫也做不到吧,而且也没有理由如此。
至于陈济生所提到的西唐,西唐再嚣张,也不可能跨境到大赵来耀武扬威,真当大赵无人么?
“西唐和夏侯家有勾连,虽然听起来有些吓人,但其实大家都知道,道宫在西唐那边也有合作者,北戎和南楚一样在咱们大赵内部有潜在盟友,所以西唐在咱们大赵内部有那么一两家内应,也不足为奇,论迹不论心嘛,只要没被抓住把柄,没有做出太过伤及大赵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
陈淮生盯着陈济生,徐徐道:“其实不少世家门阀都和域外有合作,并非只有夏侯家一家,这也谈不上大逆不道吧?”
陈济生皱着脸点头:“当然,寻常合作自然关系不大,但有些事情却不一样。宓、甄、夏侯、荀、曹、郭、司马,这个顺序原本是上一次确定三大家时七家实力排序,但近百年来,荀、曹、郭三家实力其实已经超过了夏侯家,一直在谋求重新确定新三大家,宓家和甄家虽然也在没落,但却要比夏侯家要好不少,所以宓甄二家一直在和荀、曹、郭三家撕扯,条件就是先只换夏侯家,十年后再来考虑下一步的调整,……”
“那三大家和候补家族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或者说,如果被换下来,夏侯家会有什么损失?”
陈淮生不太明白这些世家之间内部的勾当,但这肯定涉及到具体的利益,而且还不小,才会让他们这么看重。
“朝廷和道宫对京师四大家和西京三大家都有专门的优遇,比如道宫的执事,京师四大家和西京三大家每家自动获得一席位置,而候补家族里边则要根据道宫的家族排位每五年进行调整,有执事位置,将会获得道宫每年的灵砂补助,这笔补助大概在一万五千灵砂左右,……”
陈淮生倒吸一口气,难怪,单这一笔就足以让人垂涎了。
“这只是其中一块,你应该知道有执事位置,才能在道宫对整个大赵灵山福地的分配具有话语权,哪怕是在战事中所获,如果道宫不予承认,那也就意味着你不具有合法权益,其他宗门世家便可以取而代之,……”
这个权益也不小,如果白石门朗陵和砀国对重华派与还真道的战争中虽然获胜,但未能获得道宫认可,那么其战争获得灵山福地其他宗门便能合法插手,白石门便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在道宫中执事职位的多寡,往往就决定着你的话语权,你可以利用你的执事身份与其他宗门世家进行利益勾兑和交换,可如果你没有这个执事身份,那就只能用自家的利益来换取人家的替你说话。
“唔,我大概明白了,你继续。”陈淮生点点头。
“夏侯家和西唐那边的勾连有些年成了,我估计至少有三十年以上了,我入赘夏侯家前几年,还不太清楚,但这几年随着他们对我信任加深,所以也就慢慢让我知晓了一些。”陈济生忍不住叹气:“洛邑是龙皇圣地,与晋州只隔着一条黄河,河内之地历来就争执不下,……”陈淮生心中一凛。
河内之地归属于何方,一直未有定论,虽说地处河北,理论上也该归于河北,但却又在王屋以南,与晋州和燕州隔着王屋山与五行山,论交通,一河与两山,谁更便捷,还真不好说。
“河内之地争执不下也不是一天两天,数百年来众说纷纭,北戎人势大时,便说这是河北之地,大赵强盛时,便说这是中原之地,可那又如何?虽说名义上河内是晋州一道,但实际上大赵插手其中甚深,天云宗、太华道都有掺和,估计现在大成宗也有伸手吧?怎么,伱们夏侯家也插了一脚?这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陈淮生看着陈济生,夏侯家这点儿实力要去和这些超级大宗口里讨食就是自寻没趣,不至于这么草率才对,但西唐要插手还隔着伊郡大成宗,拉拢了夏侯家,往河内渗透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你西唐就算是借助夏侯家,怎么插手,目的何在?这也是陈淮生有些不明白的。
河内之地的确重要,如果西唐在这里落脚,进可以和大赵、北戎争夺晋州,退可以与洛邑联动扰乱大赵心腹之地。
但大赵很清楚河内的重要性,所以道宫才会让天云宗、太华道与大成宗封死这里,不允许西唐插手,这种情形下,就算是夏侯家勾结帮衬西唐,也很难达到目的才对。
何况夏侯家与西唐勾搭不过是想要通过利益交换壮大自身,进而稳住西京三大家的地位,不可能真正投向西唐的怀抱才对,它应该清楚其根基仍然在大赵,除非西唐兵出潼关,侵入伊郡,否则在关键问题上夏侯氏也不敢倒向西唐的。
见陈陈淮生怀疑的目光望过来,陈济生吸了一口气,“淮生,别用这种目光看我,事情的复杂程度你想象不到,夏侯家与西唐勾连几十年,利益牵扯很深了,有些事情也身不由己去做了,陷得太深,无法回头了,夏侯家一旦失去西京三大家的地位,可能会迅速堕落,甚至崩溃,正因为如此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也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做,……”
“那夏侯家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陈淮生就想不明白了,如果做了,那也该是大赵利益受损,西唐得利才对,怎么这追杀陈济生的明显应该是外来者,而不该是大赵内部来人,否则陈济生一介炼气五重,还能逃得到弋郡来,只怕连伊郡都逃不出就被擒获或者诛杀了。
“皇旗,气运皇旗,河内道的气运皇旗!”陈济生呻吟着道,几乎要瘫倒在石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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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节 淮生,能活么?
皇旗?!
龙虎气运皇旗?!
陈淮生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储物囊里某样物件似乎都轻轻地跳跃了一下。
怎么又和龙虎气运皇旗扯上关系了?
你陈济生何德何能能掺和到龙虎气运皇旗这种事情中去,就算是你夏侯家,也无此资格吧?
不过,这种事情本来也说不清楚,自己不就是在东河鱼市里糊里糊涂就卷进去,才有了这怀中储物囊的龙虎气运皇旗么?
整个河北就七支龙虎气运皇旗,陈淮生只知道自己手里这一支龙虎气运皇旗是属于河北的,从其旗面上隐约可见的山河地势来看,大概率属于云州,所以才会引来西唐方面的觊觎。
但陈济生嘴里提到的这支皇旗,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龙虎气运皇旗,好东西啊,济生你拿到了?属于河北的?若是大赵的,大赵方面不可能不知晓吧?”陈淮生观察着陈济生的表情变化,面色不变地问道:“是夏侯家替西唐那边取得的?……”
陈济生说完之后,已经瘫坐在石床上,半晌不语,但是望向陈淮生的目光里还是多了几分触动和惊讶。
看样子陈淮生不但知道龙虎气运皇旗,而且似乎还知之甚详一般,可问题是这种东西陈济生在半年前是完全听都没有听说过,哪怕是夏侯家族中知晓这玩意儿的人也不超过一只手指数。
他对陈淮生的观感和底气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或许这个家伙真的能帮得了自己。
“具体怎么取得的,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夏侯家应该是为此事经营了三十年以上了,这也是夏侯淳无意间说漏了嘴,而且也和北邙秘境的崩溃有些瓜葛,好像是这支龙虎气运皇旗就是藏匿在北邙秘境中,这支气运皇旗应该就是晋州河内道的,……”
陈淮生悚然一惊,“夏侯家将这支龙虎气运皇旗盗出北邙秘境,导致了北邙秘境的崩陷?”
陈济生苦笑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听夏侯淳说这支气运皇旗本不该是放在北邙秘境的,是当年北戎人南侵,征服河北之后,大索四方,河北的气运皇旗几乎被北戎人所得,一旦被北戎人得全,那便会江山永固,所以无论是大赵还是西唐,都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形出现,都应该是出手干预了,导致北戎人功败垂成,最后在河北的征伐和统治都变成了烂泥潭,最终黯然落幕,至于这支气运皇旗怎么就跑到北邙秘境去了,夏侯家怎么参与的,还有那些人参与,我就不太清楚了,……”
陈淮生哑然失笑,这种小作文故事大概也就只能哄一哄陈济生了。
当然,并不是否认龙虎气运皇旗的作用,修仙世界,一样讲求气运。
北戎人三百年前南侵,止步于黄河,然后野心勃勃,企图在河北之地建立起他们北戎王朝。
但是河北素来多慷慨悲歌之士,北戎人在燕赵虽然统治了两百多年,但是始终未能征服河北人心,至于说是不是没有集齐龙虎气运皇旗的缘故,只能说见仁见智,姑妄听之了。
不过陈淮生觉得多半是有一些这方面的因素,但是不是主要原因,恐怕不是。
北戎人崛起于北陌草原,一时间实力强横无比,西征南侵,但是后来又迅速消退,可以说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当然现在还说不上亡,但绝对是处于消退期,尤其是北戎人至今还在雍凉那边与西唐争锋,估计这种事情三十年前也是西唐乐见其成的,在河北能打击北戎人的势力,也能减轻在雍凉那边的压力。
只不过三十年过去,北戎人在雍凉还在和西唐缠斗不休,但在河北这边却已经捉襟见肘,索性都退出了燕州和幽州南部了,即便是在晋州也是半遮半掩地在撤退,只有在与北陌草原接壤的云州和幽州北部还保留着较强的影响力。
“那些事情都是以前的陈年旧事了,我们可以姑且不管了,但现在你南逃至此,又是怎么回事?追杀你的人又是谁?”
陈淮生现在更关心当下的事情,包括那支龙虎气运皇旗在哪里。“唔,说来话长,但简单一点儿说吧,夏侯家拿到了龙虎气运皇旗,按照原来的约定这枚龙虎气运皇旗该交给西唐那边,西唐那边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利益,……”
陈济生搓揉了一把脸,“包括我在内也为此得益,但晋州河内道这支气运皇旗事关重大,若是交予了西唐人,那晋州局面恐怕就会不稳,晋州四道,天井道保持中立,河津道被西唐渗透得很厉害,河内道实际上大赵这边影响力更大,晋阳道仍然受北戎人的影响较大,一旦河内道龙虎气运皇旗被西唐所得,西唐势力就可以从河津道向东伸进河内,晋州局面就会反转,所以夏侯淳就反悔了,……”
“夏侯淳准备把龙虎气运皇旗交给大赵?”陈淮生点头。
“那怎么可能?”陈济生脸都快要挤成一团了,原本俊朗的面孔无比苦涩,“皇旗就是从北邙秘境盗出,道宫和官家一直在调查,已经开始怀疑是秘境中某样圣物消失才导致秘境崩陷,现在你就算把龙虎气运皇旗交出,但北邙秘境崩塌,难以弥补,这是何等大事,你交出来难道就能将功赎罪?这岂不是自陷死地,现在道宫那边也只是怀疑,却还没有确定究竟是什么圣物消失,更不清楚谁在其中作祟,……”
“那夏侯淳想要交给谁?”陈淮生讶然,“难道夏侯家想自己独吞,西唐人又岂肯罢休?”
“夏侯淳想把其卖给北戎人,然后与北戎人共谋,制造出假象被北戎人袭击抢掠而走,……”陈济生挠着脑袋悠悠地道:“但没想到西唐人也早有安排,在夏侯家也不是和夏侯淳交葛,夏侯胜早就和西唐暗通款曲,……”
“结果就是西唐人在交货现场伏击,北戎来使和夏侯淳被杀,后来我那两个舅子也在南逃路上被诛杀,本来不管我的事情,虽然夏侯淳信重我,但这种事情我也只是知晓一二,并未参与,安安心心在家,……”
“……,但夏侯延耍了个心机,却早早就把龙虎气运皇旗交给了夏侯妍,也就是我妻子,但却没有告诉我妻子实情,结果就是西唐人发现上当受骗,立即追赶而来,结果就是满门被杀,我在最后时候才知道,……”
夏侯淳就是陈济生的便宜岳父,也是夏侯家家主,唯一的紫府真人,而夏侯胜是夏侯淳的堂弟,筑基巅峰,陈济生娶了夏侯淳的三女夏侯妍,也就是夏侯延的嫡亲妹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陈淮生忍不住问道自己才从洛邑过来,夏侯家出这么大的事情,外边儿怎么会一无所知?
“夏侯淳闭关入定,冲击凝魂境了,没有一两年不会出关,夏侯胜暂摄家主之位,至于夏侯延、夏侯廷也都一起闭关了,……”陈济生语气已经变得无比落寞。
“难道夏侯家族中就无人怀疑?夏侯淳混得这么差,族中没有一個亲信?他闭关入定也就罢了,两个嫡子消失,也没人怀疑?”陈淮生质疑道。
“夏侯胜素有心机,在族中拉拢了一大帮人,我那位岳父性格刚愎自用,素来桀骜,又妄自尊大,觉得他是紫府真君,可以碾压夏侯胜,所以从来没把夏侯胜放在眼里,没想到被人家借刀杀人,当时卖给北戎人夏侯胜也是点了头的,没想到他转过身就把我那岳父给卖了,西唐那边大概也觉得夏侯胜更好控制,所以也就顺水推舟,……”
这就是豪门望族的翻云覆雨故事,千百年来每个家族大概都会发生无数回,那种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故事不是没有,但并非常态,这种故事恐怕才是常态,陈淮生除了感慨唏嘘,还能说什么?
“我妻已有身孕,我们还有两个儿子,都被夏侯胜拿住作为人质,让我妻向我传信,要我交出皇旗,但我知道皇旗一到他们手,我立即得死,我妻也得死,所以才会南逃,只要他们一天拿不到皇旗,我妻就能保得一天性命,……”
陈淮生微微点头,陈济生还算是聪明了一回,没把皇旗交出去,就算是西唐人不在乎陈济生夫妻性命,夏侯胜也不会容忍灭了对方一家却还要留着祸根的事情发生。
从来就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夏侯胜不可能不明白。
“也就是说,西唐人现在追到了这里?来了多少人?”陈淮生问道。
“不清楚,应该有一个紫府,还有两个筑基,……”陈济生满脸颓然,“真看得起我啊,……”
“那皇旗呢?拿出来。”陈淮生直接问道。
“淮生,我能相信你么?”陈济生眼巴巴地看着陈淮生,满眼凄楚,“我死不足惜,可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一个才七岁,一个才五岁,我妻还有身孕,他们能活么?……”
第一百四十一节 出路,求援
陈淮生心中并无把握,但此时却必须得态度无比强势地道:“只要你活着,他们肯定就能活着!他们要的是皇旗,而不是你和你的妻儿,就算是夏侯胜想下毒手,西唐人也不会允许他那么做,在没有拿到皇旗之前,你的妻儿就是安全的。”
其实陈济生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初他果断丢下妻儿南逃,也就是看穿了这一点。
只不过事到临头,他内心依然无比惶恐担心,还是想要从陈淮生嘴里得到这样一句保证,心里才能踏实。
抿着嘴点了点头,陈济生一咬牙从怀中拿出卷成一根卷轴的皇旗,交到陈淮生手中:“淮生,我一家人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陈淮生点了点头,接过皇旗,不出所料,和他那一面形制一样,都是灵力涌动沿着自己手指向自己身体内传递。
展开皇旗,杏黄色的旗面宛若有云气浮动,在洞中火光下更显得鲜活灵动。
陈淮生用左手食指拇指拈住三角旗角,右手握持着旗杆,将其拉直,呈现在面前。
旗面上青色、苍色、赤色纹线若隐若现,勾勒出一副山河社稷图。
对于河内道的大致地理状况,陈淮生还是了解的,从这旗面上的图案能看得出,应该是包括河内道在内,但却又不局限于河北的地域,甚至也包括天井道和河津道的一部分。
这也在情理之中。
自己怀中这一面皇旗,陈淮生也看过,但他对云州那边的地理情况不熟悉,所以看不出大概来,只感觉应该是以包括了雁门道大部和云中道一部才对。
算一算也应该是如此才对,整个河北四州十八道地盘,但属于河北的龙虎气运皇旗区只有七面,对应下来,一面皇旗就该是笼罩了两道以上的地界才对。
手指捏着旗角,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和自己拿着怀中这一面皇旗时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同,陈淮生也说不出来。
纹线飘动起伏,宛若水波,高耸的山岭,宽阔的河岸,茂密的森林,低陷的沟谷,仿佛都隐藏在这纹线起伏中了。
确定无疑,这应该就是对应晋州这边的皇旗,包括河北,却不限于河内。
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握持有两面皇旗了,陈淮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重华派大概率都没有一面皇旗,至少陈淮生从未听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