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一儿媳 第875节
她对着他拱手:“梁公。”
看到她带领着大队人马出现,梁士德的脸色已经又一次被阴霾所笼罩,而听到商如意对官迟英说那句话,他的灵魂仿佛已经被那沉重的马蹄踏碎,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只在这里立着,直到听到商如意唤他,他的躯壳才勉强有了一点回应,微微摇晃了一下。
“你就是——”
“在下商如意。”
“商如意,秦王妃?”
“是。”
“……”
梁士德通红的眼睛看了商如意一会儿,突然眼神一沉,冷笑道:“萧元邃可不止一次提过你。”
商如意微微眯了下眼。
她当然知道,能在乱世中雄踞一方的人不可能是个愚钝蠢笨的人,梁士德既然说萧元邃提起过自己,只怕也早已洞悉对方的心思,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外是想要凭借此事来打击自己,又或者,污秽自己。
果然,周围几个男子的眼神变得迟疑了起来。
但商如意却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他现在正在虎牢关里做客,若梁公愿意归顺,将来你们有的是机会再叙。”
一听这话,梁士德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梗了许久才哑声道:“你,你说什么?”
商如意淡淡笑道:“我已经带着人过来了,难道梁公还想不到外面的战局如何吗?”
说着,她扬声道:“一个月前,我的人解夏州之围,又在绥州边境逼退了阿史那朱邪率领的突厥大军;而就在两天前,萧元邃的十万大军也在虎牢关被秦王一举击溃,现在已经全部投降——对了,投降的人里还包括他从河北带下来的那几万人马,石玉心和石玉焘也都归顺。”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几个数字和人名,就足够让梁士德明白在虎牢关发生了什么,以及此刻的现实——这位秦王妃并非满脑子胭脂水粉的闺阁女流,她此行统领群雄令行禁止,也绝非虚张声势,而是逼退突厥大军,携虎牢关大胜的余威,前来收拾洛阳的。
梁士德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好像全身的鲜血都在这个现实出现的一瞬间被抽干了。
商如意回头,看了一眼祭坛下那些惊惶又不安的官员,士兵,他们显然已经听到了她的话,一张张惊惶的面容上,满是绝望和颓败的神情。
突厥大军被逼退,萧元邃投降,也就是说,洛阳再无外援。
而此刻她已经带人杀到了洛阳城外,这些人就算再想反抗,也无反抗的余地了。
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哪怕手上还拿着刀剑,也已经失去了举起来反抗的力量,商如意走到祭坛边,对着下方所有人说道:“不论是洛阳城的群臣还是百姓,只要投降,秦王殿下都能保你们性命无虞,进城之后秋毫不犯。”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
一队士兵立刻丢下了手中的刀剑,这些正是洛阳本地人,本就是当年梁士德进城后无路可走才成了他的部署,此刻眼见他快要失势,自然是立刻倒戈,对着商如意跪下便拜:“王妃,王妃娘娘,我们都是被他们逼着才来当兵的,请王妃和秦王殿下饶恕我们!”
“是啊,我们都是被逼的。”
“请王妃明察!”
这种时候,商如意最需要的,也是梁士德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带头,一旦有人带头,周围的人立刻放弃了犹豫和坚持,全都争先恐后的对着那些威武剽悍的重甲骑兵丢下了武器,老百姓也全都朝着祭台上的商如意连连磕头跪拜:“王妃饶命!”
其中,喊得最大声的,竟然就是站在祭台下的内侍监魏玉。
只见他跪在地上,用膝盖急急的朝着祭坛走上来,尖声叫道:“王妃明察,我们这些人都是被梁士德这个逆贼所胁迫,才委曲求全,我们心里可一直都盼着盛国公——”
说到这里,他自觉失言,立刻咬了一下舌尖,顿时鲜血溢出口角,用带血的口舌继续道:“盼着大盛皇帝来解救东都啊!”
见他这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模样,官岙和官迟英都皱起眉头,嫌恶的别开脸。
不过这个时候,正需要这样的人,一看到他都跪下,那些还有些犹豫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比一个的膝盖更弯曲,最后也全都跪了下来,纷纷对着商如意叩拜行礼:“王妃……”
见此情形,商如意的眼中浮起了欣喜的神情。
但她的脸上却并没有明显的喜怒,只是仍旧平静无波的回头看向梁士德,眼前这个情形对商如意来说是固然是好事,可对他而言,不啻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整个人都冰冷了。
他抬手,颤抖着指着魏玉,又看向周围那些平常对着自己俯首帖耳的官员,还有士兵。
最终,那只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商如意道:“梁公,何不顺势而为?”
梁士德垂下脑袋,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一般,这个动作险些让梁又楹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割开他的喉咙,她立刻缩手避开,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自己怨恨了多年的“父亲”。
裴行远虽然嫌恶他,可这个时候也上前一步:“梁士德,大势已去,见好就收吧。”
梁士德却好像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也感觉不到脖子上数道刀伤带来的痛,只垂着脑袋,好像一个没有生命,只被无形的手架在这里的木偶,摇摇晃晃的,低声说道:“你们以为,拿下我,就拿下洛阳了?”
说着,冷笑一声:“还进城之后,秋毫不犯。”
众人听到这话,全都紧张起来。
裴行远也疾步走到商如意的身边,紧张的说道:“刚刚,徽安门那边——”
商如意道:“我知道。”
听到这三个胸有成竹的字,众人都有些诧异,连梁士德的心都跳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她,只见商如意平静中带着一点一切尽在掌握的倨傲,淡淡道:“连炸门和撞门的声音,你们都分不清吗?”
“炸门?撞门?!”
梁士德闻言,猛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而商如意抬头看看天色,喃喃道:“照时辰,他们应该已经——”
说着,她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上东门。
祭坛上下成千上万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这个时候,也都随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向上东门,只听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好像有千军万马踏云而来,原本安静的城中这个时候也变得喧嚣混乱。
那里,发生了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不已的时候,下一刻,一骑人马像一只锋利的箭,从城门内冲了出来!
第1174章 顺天而为
这一刻,不论是祭坛上早已见过他的,还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又或者是祭坛下完全懵懂的芸芸众生,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看着这个一身明光铠甲熠熠生辉,如同阳光凝结出的一个人。
那辉煌的身影,仿佛比阳光更刺目!
他就是——
那个名字尚不及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成形,紧跟着,又是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踏碎了人的思绪,只见在那人策马飞驰扬起身后的漫天烟尘中,一队重甲骑兵,还有大队步兵人马争先恐后的涌出了上东门!
这一行数千人疾驰而来,大地再次为之震颤,连同着这片大地上的人也又一次慌乱了起来。
只是,他们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甚至连刀剑都已经丢掉,又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只能惊恐万状的看着那数千如狼似虎的军队朝着他们扑过来,如同一只团成一团的兔子,眼睁睁的看着尖牙利爪的老虎朝着自己扑过来一样。
幸好,老虎并没有伤害他们。
这大队人马在靠近之后,跟商如意带来的人马一样又一次分做两路,围成了更大的包围圈将整个祭坛四周团团围住,这一下,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而那一队重甲骑兵则从中间开路,一直疾驰到了祭坛之下。
那身着明光铠甲,意气风发的将领单手持缰,一直策马踱步祭坛下方才停下,然后利落的翻身下了马,紧跟在他身后还有几名亲兵侍卫,动作整齐的和他一起下了马背,然后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的踏上了祭坛。
当他最后一步踏上祭坛的最高层时,早就已经心跳如雷,兴奋得满脸通红的裴行远迫不及待的冲上来,几乎就要撞上他,但下一刻还是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激动的道:“凤——”话没说完他立刻停下深吸了一口气,总算让自己冷静了一些下来,然后才后退了一步,整衣肃容,对着他叩拜行礼。
“拜见秦王殿下!”
一时间,祭坛四周响起了一阵齐刷刷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总算在这一刻笃定,这个身着明光铠甲,如同天将临世一般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那位威风凛凛的秦王妃的夫君,大盛王朝所向披靡的天策上将——秦王,宇文晔!
宇文晔走到他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肩膀,用力的捏了一把。
“你,辛苦了。”
这几个字,说不尽分别这些日子,彼此心中的牵挂,和裴行远所经历的一切惊心动魄,艰难困苦,但他还是抬头,映着阳光笑得分外灿烂:“分内之事。”
宇文晔这才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起来。”
裴行远立刻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他的身后,目光也跟随着他,看向了前方。
只是,他看的第一个,是神色有些复杂,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中利刃的梁又楹,而且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安抚之意,与他目光交汇后,梁又楹虽然没有立刻表示,但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宇文晔第一个看的,却是商如意。
而且,眉头紧皱,目光严厉。
对上这样锐利得跟刀锋一样的眼神,商如意似乎也知晓他的意思,却并没有心虚退却,反倒勾了勾唇角,那笑容颇有几分——恬不知耻的意味来。
宇文晔瞪了她一眼:你等我跟你算账!
然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此行最终,但此刻已然达到的目标身上。
他道:“梁公。”
梁士德一直屏住呼吸,却并非他的专注凝神,而是在看到宇文晔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无法呼吸,到这个时候憋得脸颊通红,两眼也通红,直到听到宇文晔低沉浑厚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一记无形的重拳沉沉的打在他的胸前,总算让他的心重新开始跳动,也重得呼吸。
宇文晔道:“我早闻梁公大名,欲见未成,今日终得一见。”
“……”
梁士德张了张嘴,他想要说什么,可面对这个早已经把他的一切退路都切断,此刻甚至是有些云淡风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开口,却说了一句令他后悔终生的话。
“洛阳……”
听到这两个字,所有人看着他,眼神中的戒备和警惕,此刻都化作了怜悯与悲叹。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魔怔,在得到洛阳的这些年,他没有再离开这里一步,他的整个心神,甚至生命,仿佛都牢牢的跟这座繁华富庶的都城牵连在了一起,到了现在,他死在顷刻,还想要让洛阳为他陪葬。
看着这样的他,商如意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听到游历四方,见多识广的父亲给自己讲过的一个从遥远的西域传来的故事——传说世间有一种怪兽,喜欢袭击城邦杀害百姓,只为搜罗金银珠宝,得到宝物后便放入自己的巢穴里,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守着这些财宝,舍不得离开;有一位勇士,历尽千辛万苦找到怪兽的巢穴,杀死了这危害人间的祸患,可当勇士看到怪物巢穴里的宝物后,就贪婪忘本,盘踞不去,渐渐丢失了理智和自我,从皮肉里生出獠牙与羽鳞,化作了另一头怪兽,用同样的姿势盘踞在那巢穴上,守卫着那些宝藏,也等待着下一个勇士。
梁士德,就像是这样的怪兽,这样的勇者。
宇文晔的眼中,一分怜悯,九分淡然,平静的说道:“你让人安置在那几个城门的炸药,都已经被——”
说着,他转身侧目,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他的身后,此刻才迈出一步,显露身形。
梁又楹立刻睁大了双眼。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和裴行远同路的姜洐!
一看到他,梁又楹原本有些彷徨的心顿时定了下来,旋即也明白,定是宇文晔进入洛阳城后,与阻止梁士德的手下的姜洐相遇,此刻的目标相同,所以他们一道前来,而姜洐也对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的梁士德立刻明白过来:“你是——姜洐?”
姜洐道:“正是。”
宇文晔道:“他阻止了你的人。”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实实在在的在梁士德的心上捅了一刀,虽然早已经千疮百孔,他咬着牙,忍着心头的剧痛又道:“那徽安门——”
宇文晔道:“自然是被我们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