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一儿媳 第848节
花子郢最后对萧元邃道:“咱们的口粮,也已不足五日之用,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洛阳那边的情况要更严重一些。若我们不能立刻打退虎牢关的人,万一梁士德那边真的守不住,城一破,那咱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
“不如趁现在,宇文晔有伤在身,秦王妃也在我们手上,拼他一次!”
“……”
萧元邃没有立刻说话,但眼神中已经蕴了满满的杀意。
第1132章 贪生怕死
帐外,冷风呼啸。
那几个从回洛仓逃过来的兵仍睡不足,便在帐篷外的篝火旁围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左右看看,问道:“徐老大,那个官迟英怎么不见?”
那个被称为徐老大的中年士兵手里拿了一根木棍拨火:“他去跟这边的人说话,看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洛阳。”
年轻人立刻道:“洛阳那边都围成铁桶了,还怎么回去?”
那徐老大和其他几个士兵立刻看向他:“可咱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城里,要是不回去,他们还有活路吗?”
那年轻人怨怼的闭上了嘴。
派遣陈蔡率领这批人马出城前往回洛仓取粮,梁士德也并非没有盘算,若随意找些人,依如今洛阳城的局势,只怕这些人一出城就远走高飞了;所以这支人马几乎都经过仔细盘查挑选,连同陈蔡本人都是洛阳人,且有妻儿在城中,有他们的家眷在手里,不怕这些人一去不回。
那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愤愤道:“那个官迟英,一副软骨头的样子,怎么会选了他来。”
徐老大皱起眉头:“你少说两句吧,要不是他在中间调停,真要闹起来,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这是人家的地盘!”
年轻人嘟囔道:“我就是看不惯他,窝囊相!”
看着他一脸轻蔑的表情,那徐老大皱着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的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士兵拿肩膀撞了他一下,轻声问道:“徐哥,我怎么好像听说那个官迟英家里以前是当官的,当大官的。”
提起这个,众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睁大眼睛望着徐老大。
那徐老大沉默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道:“没错,他家就是当大官的,旸帝朝的时候,是在朝廷里当大夫的。”
听到这个,众人都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有人问道:“这么大的官,怎么现在,他跟咱们一起呢?”
那徐老大道:“倒霉呗,旸帝当初去江都宫巡游,谁知道就在那里——唉。可听说,官家的人在他出发之前一直谏言阻止,后来旸帝龙颜大怒,就把他们留在了洛阳一个都不许伴驾,旸帝一走,你们知道,东都就换主了嘛。”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当然知道,甚至他们其中有一些就是当初跟着梁士德攻打洛阳的。
有人又问道:“那他家的人呢?”
徐老大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他们官家的人,连同其他一些留在洛阳的官员都被抓起来了,也是骨头硬,很多都不肯投降,梁大人就要把他们全杀了。就在这个时候,官迟英就站出来,说是愿意投靠大人。”
一听这话,那年轻人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他道:“贪生怕死。”
徐老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另外的人则问道:“那,大人就饶过他了?”
“是啊。”
徐老大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只是,他家里的人却都认为他贪生怕死,以他为耻,虽然活下来了却都不肯理他,如今他也是一个人在军中,再回不去家里了。”
众人都发出了一阵叹息。
就在这些人长吁短叹的时候,另一边的一条路上,商如意停驻的脚步终于又一次抬起,却是转身往回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士兵立刻道:“王妃,怎么了?”
商如意笑了笑:“风有些冷,我还是回去吧。”
那士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位王妃也真是多事,刚刚跟自己说吃了晚饭想要出来散步消食,他只能依言跟着她,谁知走了没两步又觉得冷了要回去,女人都是这么麻烦的吗?
不过,毕竟这是王妃,还是萧大将军亲自叮嘱要好生护卫服侍的,他也不好多话,只得又跟着商如意回去了。
等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商如意坐下来的时候,感觉到脑子里一团乱。
可那一团乱麻里却仿佛有一根线头若隐若现的在眼前,似乎只要她一伸手,哪怕只是触碰一下,就能探知某些隐秘。
就这样胡思乱想,又有些浑浑噩噩的,一直到很晚商如意都还没睡着,等想要上床休息的时候才感觉到手足冰凉,这样肯定是睡不着的,于是便让人去跟下面的人说一声,自己要一桶热水。
伙头兵那边原本已经休息了,听到这话只能又起来烧火,给灌足了满满一桶热水给她拎过去,一边走一边不满的嘟囔:“这个女人真是多事,这不吃那不吃,这又要那又要,还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了。大将军也是的,又不是自己的老婆,这么好吃好喝的待着又碰不了一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就在他嘀嘀咕咕的时候,前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
那伙头兵吓了一跳,桶里的水险些泼了出去,立刻站住:“干什么?”
那士兵对着他笑道:“我是来替王妃拿水的。”
听到这话,又看到那士兵穿着普通士兵的衣裳,想来应该是大将军派去照料那位王妃的,那伙头兵便将水桶递了过去,道:“行吧,就给你吧,赶紧拿过去啊,别一会儿水冷了又怪我,我可是要睡觉了。”
那士兵笑道:“放心吧,怎么也怪不到兄弟身上。”
那伙头兵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而那接过水桶的士兵看着他走远,这才小心翼翼的拎着水桶往商如意的那顶帐篷走去,虽然沿途也碰倒了巡逻的和一些睡不着围着篝火闲话的人,但这些人一看到他的衣着都只当是自己人,并没有查他,于是一路畅行无阻的走到了商如意的帐篷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撩开帐子走了进去。
商如意原本坐在床榻上还在回想着白天听到的那些话,突然看到有人进来倒是吓了一跳——她虽然是俘虏,可萧元邃对她向来是以礼相待,没有哪个士兵敢不通报一声就直接进她的帐篷,于是立刻要出声呵斥。
可刚要开口,一看清那士兵的相貌,她所有的声音立刻堵在了喉咙口。
而那人则是谨慎的看着她,仿佛他自己也站在雷池的边缘,迟疑了半晌才用低哑的嗓音轻声道:“商——秦王妃?”
第1133章 试探
商如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聚到了胸口,她的心跳砰砰作响,手足更是冷得像冰块一样。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在又一次仔细辨认之后,终于确认无误的道:“你,就是官迟英?”
“……!”
官迟英也惊了一下。
他是冒险前来,也准备好了要跟商如意解释自己的身份,来历,除此之外还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博取她的信任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才刚开口,对方就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要知道,官家和宇文家联姻之后,宇文渊虽然和正议大夫官岙在朝堂上联系紧密,但因为身体病弱的关系,官云暮本人是很少回官家的,尤其在宇文渊被调任山西抚慰大使之后,后宅基本上就没了往来,以至于宇文晔娶亲,他们这些在洛阳的官家人几乎都没能到场去道贺;再后来宇文晔带着商如意回了洛阳,商如意也是跟着他一直四处征战,关系仍旧十分生疏——甚至,商如意依稀记得,她并没有在官夫人的后事上见过这个官迟英。
更妄论后来,官家被留在洛阳,东都沦陷,而宇文渊在大兴城登基称帝,两边竟好像隔阂成了两个世界。
如今,两个人在这顶小小的帐篷里见面,仿佛两个世界第一次相连。
那官迟英在惊愕之余立刻冷静下来,小心的道:“是,在下官迟英。”
说完他便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看着商如意,似乎是在等商如意接下来的反应——是询问自己的目的,还是立刻大喊,让人来把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抓起来。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商如意既没有立刻询问,也没有大喊大叫,她只是皱着眉头专注的看着他,被面纱所蒙只露出的那半张脸上眉头紧锁,目光闪烁,看得出来此刻的她也在经历着极大的内心挣扎,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却是说道:“你是官岙的——”
官迟英忙又轻声道:“我是他的,堂弟。”
商如意微微挑眉。
她跟官家的人来往不多,也只在婚后听宇文晔提起过一两次他母家的事——官家虽不算什么庞大的家族,却也人口众多,但官岙只有一个堂弟,且不常为人所提。
官岙的父亲官瑢是家中长子,其二妹便是嫁到宇文家的官云暮,还有一个三弟官誉,膝下唯有一女,四弟官悙,尚未有后,最小的弟弟名叫官黎,听说此人沉溺酒色,年纪轻轻就在花楼里跟人争风吃醋打架受伤,后来竟就这么不治身亡。他一死,他原本怀孕的妻子也气得流产,后来被娘家人接了回去,没多久就改嫁,两家再无来往。而他这一房,就只剩下了他的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儿子为他守孝。
也就是这个官迟英。
只是,以官黎向来不争气的行径和他在家中的地位,加上这个孩子的出身,官迟英必然也没有得到过太大的期望,以至于众人都习惯性的遗忘他了。
商如意好不容易从记忆的最角落里捡起了这一点思绪,也想起这么一个恶人,然后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官迟英,又想到刚刚听到那个徐老大口中说的话,一时间似乎也没想好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远房的亲戚,更何况,她甚至还没琢磨出来,这个人的来意是什么。
他真的投靠了梁士德?
如果是这样,那他背地里来找自己,目的为何?
官家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心里有什么打算?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和疑惑像煮开的水面冒出的泡泡一样一个一个在心里浮起,商如意甚至来不及去把一切厘清,但谨慎和戒备还是第一时间在心头竖起了一道墙。
她说道:“你,有何贵干?”
听到这话,那官迟英的眼中也显露出了一点戒备的神情。
两个人仿佛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官迟英先迈出了一步,可一接触到河底冰冷的流水和坚硬的石头,立刻就萌生了退意,看到这一点,商如意的心里反倒一动,突然又说道:“我听说,你投降了梁士德。”
官迟英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是。”
商如意道:“为什么?”
不等官迟英回答,商如意又接着说道:“我虽与官大人来往不多,却也知道他铁骨铮铮。”
官迟英自从投降之后,自然是遭遇了不少白眼,尤其是在洛阳城内,官家人的铁骨铮铮更映衬了他的贪生怕死卑劣龌龊,甚至,连接受了他投降的梁士德都看不起他,才会让他在军中作一个普通的马前卒,连陈蔡也是对他非打即骂的。此刻商如意的话语比起之前的一切,都不值一提,所以听到这番话,他倒也并不觉得刺耳,只是眼中仍然闪过了一丝羞赧的神情,涩然道:“是,他是铁骨铮铮,我的堂妹,还有各位叔伯都与他一般铁骨铮铮。”
“……”
“但,刚极易折。”
听到这话,商如意的心咯噔了一声,但没说什么,而官迟英低下头,声音愈发艰涩的说道:“我也是官家的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家满门都折在梁士德的手上。”
“……”
商如意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
她道:“你是说——”
官迟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她,说道:“王妃,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必相瞒,况且——我认为你是懂得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而我,我愿以鸿毛之轻,称泰山之重。”
“……”
“只要我一个人投降,那么他们就都能活下来,而且是,清清白白的活下来!”
“……”
听到他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时,商如意的喉咙顿时梗了一下。
说起来,她并非虞明月口中的什么“二极管”,看人看事只有一根筋,她崇敬那些铁骨铮铮的硬汉,却也能体会逆境求生的人并非全都卑劣龌龊,求生本就是人的本能,而愿意求生的人,他的坚韧不拔不输铁骨铮铮。
商如意说道:“所以,你此举,是想要保全官家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