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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一儿媳 第811节

  一阵血腥味的风,扑到了善童儿的脸上。
  明明很轻,但他却像是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一瞬间两耳“嗡”的一声,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甚至连这个本就漆黑的黑夜也愈加黑暗,甚至黑暗得让人窒息。
  直到身边的人哀恸的大喊,直到申屠泰紧闭的眼角终于落下了一滴泪,直到地面突然一阵震荡,刚刚那士兵带着军医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下来,飞奔而至,却最终束手无策,善童儿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他再看了一眼永远闭上双眼,再无一丝生息的聂冲,两眼一黑,彻底的昏厥了过去……
  这一夜,对善童儿来说,无比的漫长的。
  比他被人装在背篓里,放到集市上供来往的人相看,比他饿着肚子,勒紧裤腰带渡过的那些漫漫长夜,比他被带进大岩寺,跪在佛祖面前听那些他永远听不懂的经文,每打一次瞌睡就要被人敲一下脑袋的日子,还要更漫长。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要永远的留在这个黑夜里,不会再醒来。
  不过,终究还是要醒的。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木着脸,看着坐在床边的几个身影,虽然很熟悉,哪怕不用看清都知道是申屠泰身边的亲兵,可他却实在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在一睁开眼之后就听到众人欢喜的声音:“九当家,你终于醒了。”
  “快,快让人拿吃的来!”
  “你先不要动,你昏了两天了,肯定没力气了。”
  善童儿动了动手脚,的确没力气,他一顿不吃都会饿得发慌,昏迷了两天没吃饭,难怪动不了。幸好这些人都很周到,不一会儿就让人送来了热汤饼,他被人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冒着热气,散发着肉香味的鲜汤送到嘴边,他低头,本能的喝了一口。
  可刚咽下去,就立刻感到胸口闷闷的,好像连一丝空气都容不下,他趴到床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周围的人都惊呼了起来。
  众人顿时忙成一团,又是给他拍背,又是给他顺气,还有人给他擦拭嘴角,好半天才让他躺回到床上,从没见过善童儿吃不下东西,居然还会吐出来,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其实也知道是为什么,可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到了帐外,然后,帐子被人掀开了。
  善童儿立刻抬起头来,先看到的却是帐子外面,那高大的身影背后的军营,一队人马列队整齐,似乎正准备离开军营去做什么,可不等他看清,但下一刻,帐子就落了下来。
  申屠泰高大的身躯慢慢的走了进来,一下子,整个原本还算宽敞的帐篷也变得狭小逼仄起来。
  他对众人轻轻的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众人点点头,无声的退了出去。
  他们一离开,申屠泰便大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低头就看到善童儿刚刚吐在地上的秽物,他面不改色拿脚踩上去一磋磨,那些东西立刻被踏进了泥土里,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然后,他看着坐在床头的善童儿。
  就只是昏睡了两天,可这孩子却好像一下子消瘦了不少,过去那种圆乎乎,十分敦实的感觉好像一瞬间被什么抽走了,留下了一个苍白无力的躯壳在这里,申屠泰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只伸手端起刚刚那些人放在床边的汤碗,吹了两口,然后送到善童儿嘴边:“先吃点东西,你是饿不得的。”
  “……”
  善童儿咬了咬下唇,低头去喝了一口汤。
  肉汤的滋味仍旧是鲜美的,但那鲜美的味道直冲脑门,却莫名的让他感到一阵窒息,他几乎又要吐出来,耳边却响起了申屠泰低沉的声音:“吞下去,没那么多东西,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耗。”
  “……!”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拳,打在他的后脑上。
  善童儿空白的脑海被震起了汹涌的波澜,而在这样的惊涛骇浪中,他突然听到一个无力的声音叹息着对他说:你,快长大吧……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里涌上来,几乎就要冲破他的喉咙,也烫得他两眼发红,善童儿咬着牙,死死的将那股热流咽了下去,也终于吞下了嘴里的那口汤。
  然后,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不一会儿的时间,一碗汤总算被他喝了小半,他感觉到自己有了一点力气,头脑也更清醒了一些,却并没有抬头看申屠泰,而是看着剩下的半碗汤里映着的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道:“申屠大哥,我,我的……”
  似是实在难以启齿,他支吾了半天,还是没能说清楚。
  倒是申屠泰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是要问聂冲,还是要问你大哥?”
  善童儿的脸色立刻又苍白了起来。
  这两个人,只是放在一起说,仿佛都是对他的凌迟,可他现在的心里,只能放下这两个人。
  他的喉咙梗了梗,道:“聂大哥……”
  申屠泰知道他已经吃不下了,便将剩下的半碗汤放到了一边,然后说道:“殿下已经命人将他的棺椁送回长安,以军礼厚葬。”
  “……”
  这一次,善童儿没能忍住,滚烫的眼泪一瞬间便涌上来,从眼眶里啪嗒啪嗒的落下。
  过了许久,他才用沙哑的嗓音问道:“那,他呢?”
  第1063章 兄弟
  申屠泰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们假意投降,为了不被我们看出端倪,连虎牢关的大部分将士都并不知晓真相,所以,殿下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收复虎牢关。现在倒是有些人顺理成章的归降了,可还有一部分人……大概他们的妻儿都在洛阳,不愿意归降,所以起兵反抗。”
  “……”
  “这两天,我们都在处理这件事,也跟他们打了几场。”
  “……”
  “眼下,局面暂时算是稳下来了,可梁士德必不甘心就这么丢掉虎牢关,他一定还有下一波的攻势。所以现在殿下正在调派军队,一来要巩固周围几个关隘的守卫,不让他们再落入梁士德之手,二来——”
  话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因为看到善童儿并没有在听。
  这孩子低垂着脑袋,好像已经快要承受不起头脑,和头脑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的重量,整个人仿佛都要深埋进地里。
  看着他这个样子,申屠泰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说道:“善师愈还没死。”
  一听到这话,善童儿的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申屠泰,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悲喜交加的神情。
  申屠泰又道:“但他也活不了。”
  “……!”
  “他始终不肯归降,殿下许诺只要他归降我们,回去虎牢关招降他那些部下——如果这样,我们就能少很多阻碍,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虎牢关,与他们,与我们都好——可他说什么都不答应。”
  “……”
  “这两天我们打那几仗,也死了不少弟兄,总算把虎牢关稳住了。”
  “……”
  “现在,殿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他的话没说完,也不必再说,善童儿立刻明白过来。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刻翻身下了床,而一旁的申屠泰看着他这样,并没有阻拦,只是在善童儿站起身的时候因为昏睡了太久,又没吃东西全身无力险些跌倒的时候,伸手扶了他一把,善童儿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申屠大哥,殿下在哪里?我要去——求他。”
  申屠泰道:“殿下还在大帐内处理军务,但马上,就要去虎牢关了。”
  善童儿立刻明白过来。
  而在另一边,大帐内寂静无声,只有毛笔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的沙沙声,平日里这种声音总透着一股宁静和平和,但此刻,这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宇文晔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手中的卷宗丢给跪在面前的小兵,道:“去吧。”
  那小兵领命,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帐内的众人视线也都跟着那卷宗,直到小兵走出大帐,可正当他们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的走进了这个帐篷,正是昏迷了两日,此刻面色苍白,神情惊惶的闯进来的善童儿。
  他一走进大帐,看到众人分列两边,而宇文晔端坐在前方,立刻上前来跪拜在地:“殿下。”
  “……”
  一看到他,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宇文晔不动声色,平静的道:“醒了。”
  “我——”
  “醒了就好好休息。申屠泰也告诉我了,说你前些日子在孟津关的时候落马就受了一点伤,但因为要赶过来,所以一直没顾得上休养。趁着这两天,好好的养养伤,接下来就没这个时间给你休养了。”
  说完,他抬头对着跟着善童儿走进来的申屠泰一摆手:“带他下去吧。”
  申屠泰行了个礼,正要弯腰伸手去扯善童儿的胳膊,却被他伸手挡开,善童儿两眼通红的望着宇文晔,哽咽着说道:“殿下,要杀我大——要杀善师愈吗?”
  宇文晔垂着眼皮,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该杀他吗?”
  善童儿的喉咙一梗。
  他随军打仗,哪怕修过几年佛,哪怕有一些善心,但也见惯了战场上的命如草芥,更明白军规森严,像善师愈这样假意投诚,却又出尔反尔的人,一旦被捉拿是必死无疑的,若在平常,他根本没有这个立场和心思来提出这个问题。
  可善师愈,不是平常人。
  善童儿低垂着脑袋,轻声说道:“殿下,可以不杀他吗?”
  听到这话,周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似乎都有不忍的神色,尤其穆先犹豫着抬起头来,似乎也想要跟着善童儿一道求情,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宇文晔慢慢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走到善童儿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他说道:“我可以不杀他。”
  “……!”
  一听这话,善童儿立刻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看向他。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黯了下来。
  因为宇文晔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如果,他是真的投诚。”
  “……”
  “如果,他没有要伺机行刺,杀死聂冲。”
  “……”
  “如果,在我们攻打虎牢关的这两天时间里,他真心投诚,为我们招降虎牢关那些负隅顽抗的人,避免这几日的战祸……”
  “……”
  “他哪怕做到了一点,我都可以不杀他。”
  他每说一句,善童儿的眼神就更黯一些,说到最后,他一双眼睛已经漆黑无光,整个人也好像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般,再不见光明,也没有一丝的生气。
  宇文晔道:“你让我饶了他,可下面的将士如何能平?”
  “……”
  “聂冲的命,谁能来抵?”
  “……”
  “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天下人就都会知道,假意归降我宇文晔,杀我大将不会有任何惩罚;这样一来,将来攻打洛阳,更不会有人归降。我们的路,也只会越来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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