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提起茶壶, 给自己和缪林都倒了一杯热水。
店家加在水里的干花，有几瓣顺着水流淌了下来, 蓝紫交织的花瓣像是极光，在玻璃杯中飘荡着。
缪林捧起杯子，抿了一口，从水里尝出了淡淡的甜味：“上不上台面, 要我这个听的人说了才算。而且你今天在那个皮特跟前，多潇洒啊。”
讲到这里，缪林没忍住，漏出一声偷笑：“张嘴就是‘你问他肯不肯当程经年的狗’，多帅啊~”
程经年表情复杂地眨眼，半晌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我喝醉了。你以后可以拿这个把柄，在我发你夸夸视频的时候反击我。”
这话听得缪林满意，虽然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台词实在太过嚣张，要是没有特定的情境烘托，说出口有点困难啊。
趁着两人相对沉默，各自憋坏心思的时候，训练有素的服务生鱼贯而入，快速上齐了菜品，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百尺星楼的服务一向周到，但是不讲究虚头巴脑的仪式感或者高级感，菜上得快，量大管饱味道还好，再搭配星际最前沿的保温技术，完美达成让客人不被打扰的吃完一顿饭的需求——当然，如果是需要打扰的相亲局或者饭局，服务生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端着菜进入包间，搭配详细的长介绍，缓解所有人的尴尬。
缪林实在是饿了，他先吃了两口，才想起来问程经年：“我可以边吃边听吗？我会很认真的，就是怕你觉得没有仪式感。”
程经年自己也夹了一筷：“没关系，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我一直不是很好意思告诉你，但是……”
“今天凑巧碰到了？”缪林接过话头。
“对。尤其是接下来我们很大概率要去帝国，与其让你从别人嘴里拼拼凑凑，听到一些什么对我产生误解的话，不如干脆我来说。”程经年垂下眼睫，显得若有所思，“我不大擅长讲故事，从哪里开始说……”
缪林将一条油炸小鱼嫩滑的蒜瓣肉吸溜进肚：“从那个‘瑞斯’家族开始说起吧。”
程经年从他筷子底下抢走另一条火候最完美的小鱼：“好主意。”
瑞斯家族，帝国的老牌贵族，帝国皇帝棋盘上，唯一从开局残存至今的主教棋。他们一向贯彻机敏而低调的作风，灵活周旋于军界和商界。
“听起来很厉害啊。”缪林嚼嚼嚼，不忘评价道。
程经年发出一声轻嗤：“他们拥有的，也就只剩下这种古老的虚荣心罢了。”
帝国的王室可不是被局限在原地的孱弱王棋，他们本身即为黑王，又为白后，还是棋手，诸般棋子在他们掌心调动、磨损，一个与帝国同样古老的世家能残存至今，不过是因为孱弱罢了。
所以，当这一代瑞斯家族的继承人，布莱特·瑞斯长到十六岁，完成性别分化，被检测出是5s级别的最强alpha时，这个主家分支加起来没超过五十人的古老家族，全部欣喜若狂。
之后的日子对他们像做梦一样，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不是在年末宴会上，而是私下单独接见了瑞斯家族的家主和年轻的继承人，并且为他举办了宴会，划分封地，并且授予他“哲弥纳”的封号。
“等等，这个封号是不是有点耳熟？”缪林听得实在认真，险些把花瓣一起喝下去，“而且你怎么还没出场？能快进吗？”
“我不擅长讲故事，事先给过免责声明了。”程经年失笑，他重新给缪林续上一杯水，“很快就要结束枯燥的背景介绍了。”
新诞生的顶级alpha即将前往封地，他的婚事从原先的无人问津，很快变得炙手可热。瑞斯家族能延续那么久，除了本身菜到构不成威胁，也有一部分原因可以归功于他们脑子实在灵活。
为了防止全家族的希望被人迷晕去借种，瑞斯家族选出几个拥有丰富经验的老人，在暗地里悄悄跟着这位“哲弥纳”去了封地。
这也许是他们做出过第二明智的决定，直到今天仍在庆幸。
——直到离开家中规矩的约束、长辈的庇护，这位被全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才原形毕露。
他贪财好色、贪生怕死、好逸恶劳，可以说是个除了信息素和长相一无是处的草包。想指望这位大少爷承担起庇佑一方的职责，除了做梦，只有祈祷他突然被一个异界奋斗批魂穿。
或许瑞斯家族一夜之间被灭满门也可行，说不定能刺激到这个大少爷，让他勃然醒悟、洗心革面呢？
瑞斯家族派出的老爷们冷汗直冒，要是真信了这小子，让他放手去做，等他把封地搞得一团乱，搞坏瑞斯家族的名声事小，连累帝国神圣的顶级alpha传说蒙尘抹黑，被联邦耻笑事大！谁都不想知道，一向引以为傲，甚至用于间接宣传君权神授的传统被狠狠踩了一脚的王室，到底会做出怎样可怕的报复来。
于是，瑞斯家族的长老作出了有史以来最明智的决定：
他们表面装作招募护卫，实际从应招的年轻人当中，选了个低调但能力出众的beta，来作为扶持布莱特·瑞斯的“影子”。
“就是你吗？”缪林吃了个七分饱，开始慢悠悠拣水果拼盘艺术造型里的零件，“别人这么说我会觉得他在自吹自擂，但你说不一样，我觉得他们赚大了！不过……”
他看看搭档醒目的银发：“你这个发色，低调？”
“那个时候染了黑发，”程经年摸摸自己的头顶，摸到一手发胶，“帝国那边比联邦的性别歧视更多，beta被默认要低调、勤劳、任劳任怨，千篇一律，因此beta的头发约定俗成是黑色的。相反的是alpha，他们被迫把头发全染成金色，还要假装是天然的。”
瑞斯家族对新招揽的beta很满意。社会抚养的孩子，代表他没有背景；加入军团，代表他有向上爬的野心，因为这是帝国社会抚养的孩子唯一一条，有可能实现阶级跃升的道路。
再加上他很能打，真的很能打，战斗技巧出类拔萃就算了，体能更是超过了一些alpha。
虽然瑞斯家族在贵族当中式微，甚至可以说是弱小，但是拿捏一个空有野心但没有背景的刚成年的beta，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很简单。
于是，仿若命运的箴言，镜像双生的哲弥纳，真的迎来了一明一暗两位受封人。
说到这里，程经年沉默了，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多汁的小羊排，不知是回避内容，还是真饿了。
或许两者皆有。
缪林体贴的跟着沉默。
只要一想到，同样刚成年的年纪，自己班上这群崽子每天傻乐，享受人生的同时顺带给他添堵，而那时候的搭档，已经在艰难谋生，并且还要作为别人暗地里的影子，所有成绩都被夺走。
“不要用那种看小可怜的眼神看我，”程经年抬头，叉着一颗黄色的果子在缪林眼前威胁似的晃了晃，“我说了，我是有野心的，我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嗯呢，小可怜……不对，野心？
“你现在还有吗？”缪林小心翼翼，他真的非常不想换搭档，“我是说，比如借着武训员这个作为跳板然后继续往上爬之类的，我不是反对你我只是……唔。”
程经年将那颗果子塞到了缪林嘴里，满意地看着他被酸得皱皱的：“没有，一方面因为我在联邦身份也算尴尬，另一方面，现在看来，我当时的野心，就是能不被那些贵族当做耗材，自由活着吧。”
酸到皱皱巴巴的缪林依然坚强地投来了看小可怜的眼神。
程经年没招了，举手以示投降。
总之，也许可怜也许不可怜的beta确实做得不错，他完美承担起了影子的责任，平日里也低调话少，这让瑞斯的家主很满意，给他赐名“耶尔·瑞斯”——然后被低调的beta暴起揍成猪头。
家主试图追责，在beta有意无意的放纵下，真正的继承人越发声色犬马、放浪形骸，骨头都泡软在了温柔乡里，根本没有丝毫能够自立起来支撑封号、庇佑一方的迹象。
家主惊觉不要说谴责了，万一beta一个不顺心想要离开，他们根本找不到一个又嘴严又有能力的人取代他的位置，家主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beta过得也挺舒坦，无论是大少爷本人、家属，还是朋友，在他这里全都是不听话揍两顿就老实了的范畴。
直到他接到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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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提问：是什么构成了程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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