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切似乎都伴随着涩泽龙彦的败落而尘埃落定。
持续笼罩横滨的浓雾彻底散去, 如同舞台落幕，将一片狼藉的战场暴露在初升的日光之下。
涩泽龙彦静立于废墟中央，垂着手, 姿态是诡异的平静, 仿佛周遭的残垣断壁与他毫无干系。在他身后, 是无比辉煌、几乎要灼伤眼眸的朝阳，金色的光芒为他那身白衣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 却不能驱散他眼底暗红色的虚无。
太宰治将力竭昏迷的中原中也安置在稍远处相对平整的地面上, 自己则站在原地，鸢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废墟中心的那两人。
事态的发展脱离了他预想的轨道。
他的心情异常沉闷，素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凝重。
风掠过，卷起硝烟与尘埃的气息, 也带来了那两人并不算隐秘的交谈声。
神渡久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涩泽龙彦身边, 他微微侧过头, 阳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颊, 神情略微复杂。
他们交谈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或许是完全不认为还有隐瞒的必要, 又或许是自信一切还没有完全结束。
涩泽龙彦会卷土重来吗？
“网友，这不对吧。”玩家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沉痛，“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是政府的人？不是说我们是有正规执照的合法组织吗？”
“……”
涩泽龙彦突然哽住了。
他忍了忍，保持住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赏与优雅。
抬起暗红色的眼眸, 他眺望着远方那轮炽热的太阳，仿佛被其吸引, 随时会散在晨风里。
“那个啊，早吊销了。”他轻飘飘的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的弧度。凭他们联手在这座城市掀起的风浪, 犯下的罪行，足以让日本警视厅未来一年的业绩都不用愁了。
玩家不愿意相信：“异能特务课真的不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不只是我，那只小老虎大概也要被关进笼子里了。”
涩泽龙彦的回答斩钉截铁，听上去格外绝情。
他终于收回目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紧绷着脸的太宰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补充道，“嗯，不过，或许会有好心人不忍心看他落难，出手把他救出来？”
面对难以改变的诡异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现状，玩家终于沉默了。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那我呢？”，但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玩家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来自太宰治的视线越来越锐利，怨念几乎要在他的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此刻问出这个问题，无异于不打自招，将自己牢牢绑死在涩泽龙彦的同伙位置上。
不行。
我已经是良民了，我真的是良民啊宰大人！
对不住了，网友。神渡久在心里默默划了个十字，谁让我现在有猫有爱人，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总不能跟着你去吃牢饭吧。
清晨的阳光彻底铺满大地，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那座由异能力构筑而起、象征着混乱与野心的高塔，早已破碎得难以拼凑残骸。
官方公告随着最后一丝雾气的消失而被发出。
特级危险异能者涩泽龙彦，在与港口黑手党重力使中原中也的对抗中落败，对其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现已由异能特务课正式收监，等待法律审判。
然而这一场混乱仅仅针对的是异能力者，非异能者毫无影响，甚至都毫无察觉。
因此，关于涩泽龙彦的处置问题，存在巨大的行为空间。
然而，表面的尘埃落定之下，暗流依旧汹涌。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始作俑者的罢手或许只是一场假象，真正的混乱，才刚刚拉开序幕。
横滨，武装侦探社。
数日过去，几乎笼罩过整个日本的浓雾早已成为过去的记忆。横滨这座饱经风霜的城市，再次恢复了它那适应力极强的和平。
这是一个平静得有些慵懒的午后，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武装侦探社的吉祥物，那只通体雪白的大猫，正慵懒地蜷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社办室内，气氛舒缓。与谢野晶子从医务室走出来，江户川乱步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委托，文员们则在整理文件。
国木田独步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规划着接下来的日程。
“说起来，这次的事件，听说还顺手抓到了天人五衰的成员？”与谢野晶子走到办公桌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
“魔人吗？是啊，”接话的是太宰治，他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笔尖在空中随意地划动着，语气是惯有的漫不经心，“或许只能算他运气太差？猎犬部队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居然还被涩泽龙彦关在那个堡垒的某个房间里，动弹不得，正好被一锅端了。”
“听上去……未免也太巧了点。”与谢野晶子勾起唇角，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怀疑。
毕竟是有名的情报贩子，真那么容易被抓的话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是呢，”太宰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停留在旋转的笔尖上，“那座违章建筑塌得又快又彻底，如果异能特务课的人再晚上那么几分钟，我们伟大的魔人先生，恐怕就要不明不白地被活埋在下面了也说不定哦。”
他话音未落，侦探社的大门被推开，外出归来的社长福泽谕吉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的中岛敦。
凑在一起能让玩家又幸福了的一大一小两只白毛，组成了一道凹凸的线条。
中岛敦侧过脸，看向社长的表情，男人不再是像往常一样平静稳重，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社长？”国木田独步率先站起身。
福泽谕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太宰治身上，“刚刚得到消息，关于涩泽龙彦和费奥多尔的处置，以及中岛敦的问题，政府高层的态度发生了急转。”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身侧的中岛敦不安地绞着手指。
“高层勒令猎犬立即释放涩泽龙彦。”福泽谕吉的声音平稳，但内容却如同投下了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水面激荡起涟漪。
“释放？”国木田独步先一步难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镜，“为什么？那种危险的家伙！”
“理由不明，但命令非常强硬。”福泽谕吉继续道，“同时，他们对‘虎’的保管方案也提出了新的……或者说，更苛刻的要求。他们认为，将敦交由武装侦探社监管，风险过高。”
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吉祥物猫咪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停止了舔毛，竖起耳朵。
“这不合常理。”与谢野晶子皱眉。
“确实不合常理。”福泽谕吉点头，没有否认，“我决定亲自去一趟异能特务课，与种田长官以及猎犬的负责人面谈。太宰，”他看向沙发上的青年，“你和我一起去。”
太宰治手中的笔已经停止了转动。
他抬起鸢色的眼眸，眼中那抹慵懒瞬间褪去，变得锐利而清醒，“乐意之至哦，社长。”他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太宰治托着腮，“我也很好奇，涩泽龙彦到底有什么后手，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早就暴走了才对。”
谈判地点设在异能特务课下属的一处高度保密的会客室。房间宽敞却略显压抑，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室内只依靠冷白色的灯光照明。
长桌一侧，坐着福泽谕吉和太宰治，另一边则是种田长官、猎犬部队的代表大仓烨子，以及几位面容陌生、气场强硬，显然是来自更高层政府的官员。
中岛敦的去留问题，以及释放涩泽龙彦的命令，是谈判的核心。
高层官员的态度异常坚决，几乎不留任何转圜余地，反复强调费奥多尔的“特殊价值”以及中岛敦的“不可控风险”，言语间透出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福泽谕吉据理力争，条分缕析，指出释放失控的白麒麟的巨大隐患以及武装侦探社有能力且负责任地监管中岛敦。
种田长官眉头紧锁，似乎夹在中间颇为为难。大仓烨子则始终保持着悠然的沉默，似乎这场谈判的结果与她无关。
银发的社长不禁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他匆匆接到好友福地樱痴的讯息，见面后才得知高层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了态度，作恶多端又身份尊贵的白麒麟即将被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