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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起还舒心些。 鹤颃果然没带他吃什么昂贵的东西,一条街坊里过了卖绿豆粉和小磨香油的摊子,便是个馄饨摊子饺子铺。 步琴漪悠然坐下,山珍海味吃得,市坊美味也吃得,若为食物价高价低计较贵贱,不知要添多少烦忧。 鹤颃勾唇浅笑站在老板身旁,和老板话家常时姿态优美如鹤,谈笑自如,她的确是熟客,而这对煮饺子做馄饨的年迈夫妻老板肉眼看着就很喜欢她。 步琴漪隔着一丈远观察她,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就转头冲他笑了。芙蓉花蕊似的额发被风吹动,步琴漪便再没挪开目光。 鹤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河虾鲜肉馅儿的饺子朝他走来,步琴漪倒了声谢,鹤颃按住他的手,步琴漪疑惑地嗯了一声,她这么谨慎,还要试毒,岂不是殷勤太过? 鹤颃低头搅动着碗里的汤底,芫荽剁椒豆豉酱便都从碗底浮了上来,她轻声说:“不搅一下,吃到后面有点咸。我以前在这做工。” 鹤颃又觉不好意思,可威武地攥紧了拳头:“我一个大小姐,就到这种摊子上打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样,不争气?” “只觉得你不容易,又觉得你爹娘对你太坏。”步琴漪往碗里加醋,他随意一句话,在鹤颃心里掀起小小的涛浪。 她还勉强道:“真没嫌弃我?你是外乡人,你不知道。这城中人都觉得我不受爹娘喜爱,是罪有应得。因为我不争气。” “我初来乍到,但懂得一个道理,未知全貌,怎么敢下评断?是你不争气爹娘才不喜欢你,还是你爹娘冷落你才导致这局面,我尚且一无所知,…
  “随便转转。”谢二闭目养神,“饿了就说,你指个摊子,咱们去吃东西。”
  “我……现在就很饿。”
  “那现在就吃。”
  步琴漪一路看来,在心中对万星城的布局也有数了,城中门楣高的人家不少,但其中的佼佼者更是谢家和鹤家。这就更让他好奇,鹤家到底是有不重视这个姑娘,才能让她如此缺管少教,张嘴闭嘴骇人听闻。
  他掐指一算,此时是手下李飘蓬王转絮吵架的良辰,他们不是他一条鞭子一个巴掌就能阻止的不吵,回回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步琴漪为了自己精美的脑袋大小,和鹤颃待在一起还舒心些。
  鹤颃果然没带他吃什么昂贵的东西,一条街坊里过了卖绿豆粉和小磨香油的摊子,便是个馄饨摊子饺子铺。
  步琴漪悠然坐下,山珍海味吃得,市坊美味也吃得,若为食物价高价低计较贵贱,不知要添多少烦忧。
  鹤颃勾唇浅笑站在老板身旁,和老板话家常时姿态优美如鹤,谈笑自如,她的确是熟客,而这对煮饺子做馄饨的年迈夫妻老板肉眼看着就很喜欢她。
  步琴漪隔着一丈远观察她,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就转头冲他笑了。芙蓉花蕊似的额发被风吹动,步琴漪便再没挪开目光。
  鹤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河虾鲜肉馅儿的饺子朝他走来,步琴漪倒了声谢,鹤颃按住他的手,步琴漪疑惑地嗯了一声,她这么谨慎,还要试毒,岂不是殷勤太过?
  鹤颃低头搅动着碗里的汤底,芫荽剁椒豆豉酱便都从碗底浮了上来,她轻声说:“不搅一下,吃到后面有点咸。我以前在这做工。”
  鹤颃又觉不好意思,可威武地攥紧了拳头:“我一个大小姐,就到这种摊子上打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样,不争气?”
  “只觉得你不容易,又觉得你爹娘对你太坏。”步琴漪往碗里加醋,他随意一句话,在鹤颃心里掀起小小的涛浪。
  她还勉强道:“真没嫌弃我?你是外乡人,你不知道。这城中人都觉得我不受爹娘喜爱,是罪有应得。因为我不争气。”
  “我初来乍到,但懂得一个道理,未知全貌,怎么敢下评断?是你不争气爹娘才不喜欢你,还是你爹娘冷落你才导致这局面,我尚且一无所知,怎么会对你有偏见。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步琴漪边说,边注视她白皙安静的侧脸。她愣住了,似乎在抽气,是在忍哭。饶是粗野,但似乎心地简单。步琴漪叹了口气,这是怎么一个女孩子啊?
  鹤颃虽然活得时间不长,但十来年几乎一半时间都在被人嫌弃挑剔中度过,虽然修得了金钟罩铁布衫一样的厚脸皮,但他不嫌弃她,简直像把银亮的月亮刀在她心头轻轻蹭了蹭。
  那说话的口吻,那坚定的眼神,鹤颃差点觉得她爱上他了。好险,还没爱上。万幸,她爱上了他给的钱。
  步琴漪笑了笑:“冲冲。老板叫你。”
  “哎。”鹤颃答应了,又去端她自己那一碗,回来时店主老夫妻跟她一起,各端一盘卤味和咸菜,步琴漪连声道谢,他们全叫她冲冲。
  鹤颃坐定,谢二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为什么叫冲冲?”
  “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读过书的。”鹤颃舀了个元宝似的饺子往嘴里送,嚼完了才说话,可又很谨慎:“我说这话,你会不会心里笑话我?”
  “为什么笑话你?”谢二拿起个鸡翅膀,慢条斯理地吃。
  “就想你满嘴脏话的,还能念过书,根本就是吹牛的腌臜婆一个。”
  “我尚且没想过你任何不好。”谢二继续吃。
  “我不信。”
  “那看来在下做得不好,你都不相信我。”
  鹤颃着急了:“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对我好得像一场梦。我从来没在万星城见过比你更好的人!”
  谢二把撕扯好的鸡肉放到她碗里,抬眼看她,仍旧是真挚的:“那就相信我,不会在心里说你不好。嗯,你读过书,然后呢?”
  鹤颃抿嘴:“我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我在家里闹过委屈,就算改名叫鹤上也好啊。上和颉是一个意思,明明是两姐妹,为什么妹妹是上我是下?不过我早就不犯那些傻了,母亲就是不喜欢我,当然要留着我讨厌的名字。”
  “和鹤颉一起读书那几年,教书的女先生人很好。我问她,能不能给我取个字,一个很好的字,不带向下的意思。”
  “她给你取了一飞冲天的冲字?”
  “不是,是这个字。我写给你看。”鹤颃又急了,她拉过步琴漪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
  翀。
  步琴漪心中一动,从手掌心麻到尾椎骨,他收起掌心,半是怜悯半是动容道:“这个字,是鸿鹄向上飞的意思。我认得。”
  眼前的姑娘委屈地抿嘴:“从那天起,我才知道,世上是有一个字,和颉字一个意思的。所以我为什么非得叫鹤颃?!”
  步琴漪伸手递帕子,给她擦眼泪:“你问过你的家人吗?”
  鹤颃的眼泪很大很重,一滴一滴坠落,她实在太委屈了:“他们只会当我又发疯了!可我就是不高兴,我不要这个名字跟我一辈子!我跟鹤颉说,以后我不叫鹤颃,叫鹤翀,她不理我。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说我叫冲冲,不用那个很好的翀字了,行了吧,她还是不搭理我!我经常觉得她和母亲根本就是两个聋子,无论我怎么呼喊,她们都不回应我。”
  “我只能说,我的冲是脾气很冲的冲,大家才接受了,我只能用这样意思的名字,但不管怎么说,也比向下飞要好,你就叫我冲冲吧。”
  步琴漪第一次打断她:“我认为,你配得上这个很好的翀字。你就是叫鹤翀又如何?名随人动,人是向上冲的,名字怎么能成为你的囹圄?”
  鹤颃破涕为笑:“你说话真好听。可我叫冲冲习惯了,这是我混在道上的名字,也是我打工的名字,还是我考天都剑峰的名字。就连我们师门上下,也得管我叫冲冲。”
  “冲冲。”谢二呼唤她。
  “嗯。”冲冲答应了。
  冲冲低头嚼饺子,她头也不抬道:“那个女先生后来嫁人生孩子去了。来了个老先生,只喜欢鹤颉。我就讨厌读书了,我总逃学,父亲母亲都不管我,我觉得没意思,又不好意思回去上学,便在外面鬼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那些朋友,人都不坏的!”
  她火急火燎解释道:“他们人都不坏的。虽然我学他们打架斗殴,骂人偷东西抢东西,学他们张大嘴狂笑……”
  她说到这,陡然变得相当低落:“当时冬至,我和朋友们在街上乱逛,又想着去和哪个帮派打架,忽然听到有人喊我。”
  “是当年的那个女先生。她看着我,很不敢置信很失望似的。我转头就跑,摔得乱七八糟的,后面我就不混了。可是不混后干什么呢?我想考个门派,我又没用,考天都考不上。”
  步琴漪擦了擦手,再给她擦眼泪。他没想到这么简单,他尚没有敲她的柴径心门,只是轻轻一推,她的全貌就露了出来,这门压根就没锁。难道是太孤单,一直没人听她说话,才会对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男子如此真心?
  步琴漪常常被人交付真心,偶尔他拿真心换,偶尔他听了真心话后就宰了他们送去见阎王爷,时常他听了只是逢场作戏麻木不仁如实记录在册送给伯父待价而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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