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窦尧扶着桌案坐下,深深叹了口气,抵着额头轻声道,“回去把男戒抄十遍,长长记性,以后不许胡来!”
  窦玉下睫毛悬着泪珠,梗着脖子道,“我不回京城!”
  “天寒地冻谁让你回去了。”窦尧心累地摆手,“去你表姐家把冬天过去再说。”
  哭成小花猫的脸瞬间展露笑意,窦玉扭过身冲一脸郁闷的江雁回极其讨好的笑了下,甜甜喊道,“表姐,我娘说让我住你哪儿~”
  窦玉混入军营的事只有帐内三人知晓,心知肚明不对外言说,先由江雁回带乔装打扮的窦玉回陵州王府安顿,朗荣则留下来协助窦尧将军中蛀虫揪出来。
  士兵打扮的窦玉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前头的表姐,得了便宜不敢再要求什么,只好撅着嘴提快步伐跟上。
  恢宏威严的军营落在身后,小幅度的躁动随着距离的拉远消散,直到马车驶出苍茫戈壁,再眺望不见高飘旗帜。
  四面不透风的车厢隔绝了呼啸寒风,窦玉揭开了箍着脑门的发巾,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丝滑垂落肩头,俯身挨着炭炉烤了会火,娇气地揉着跪发疼的膝盖。
  温暖舒适的环境下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窦玉拎起衣领嗅了嗅,一股带着沙子的酸臭味熏的他差点吐出来,拧成八字的眉毛藏不住的嫌弃。
  怕身份暴露不敢洗澡,夜深人静时仅拿巾帕简单擦拭两下,这些天下来身上的气味可想而知。
  窦玉撩开帘子一眼便看到了骑在高大黑色骏马上的女子,顶着风说道:“表姐,我听说你在陵州的王府有一口人造温泉,我能去洗洗吗?我臭的都出酸味了。”
  黑布蒙面的女子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亮泽的眸子像是上好的大溪地黑珍珠,矜贵无比。
  “不行。”
  毫无犹豫拒绝的话搭配上陵州的寒风,更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
  窦玉撇了撇嘴,他心里清楚表姐的洁癖程度,被拒绝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感慨地拍了拍车厢,估计回去后这辆马车也得被江雁回嫌弃的舍弃。
  既然迟早要被遗弃,窦玉懒洋洋往垫子上一躺,悠哉的翘着脚打起盹来。
  马车在王府前停下,一个箭步蹿出来的窦玉惊的潘姨一愣,询问地看向江雁回。
  “窦尧的儿子窦玉,来府上暂住一段时间,你派人好生照顾。”江雁回望着看什么都新鲜好奇的窦玉,顿了顿,多句话叮嘱潘姨道,“不可让他用温泉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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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玉小可爱闪亮登场!
  第14章 房中暗哑 暴风雪
  江北王府的内装放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只能算独有的品味,若是在资源匮乏气候恶劣的陵州,那可谓算得上人间仙境。
  窦玉走走停停欣赏园中美景,离开了金色囚笼的京城瞧什么都新鲜有趣,获得灵魂自由的喜悦令他深深吸了口陵州独特的冷空气,呛咳了声,依旧嘴角挂着笑。
  走过一条条游廊,穿过一座座拱门,眼前的景色变得古典雅致起来。
  推开一扇古朴的扇门,扑面而来的茶香沁人心脾,探究的往内看去两位身材纤纤的男子正在品鉴茶艺。
  潘姨道,“这位是班叔,待会由他带着您前往居所。”
  内宅的事不在潘姨的管辖范围,工作交接好后便退下了。
  炉火烘烤之下,弥漫在屋内的茶香更加浓郁,无端让人心情愉悦放松。
  窦玉眉眼舒展,双手背在身后略带几分俏皮可爱,率先留意到班叔身后乖巧站着的少年。
  少年白净的脸颊上虽生了红肿的冻伤,却难掩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引着人想亲近一二。
  “窦公子,奴先安排您洗去风尘,让家仆收拾好落榻之处。”班叔侧眸对捧着茶碗的阿丑吩咐道,“今日就学到这儿,王尊回来了,你且好生去伺候着。”
  原本窦玉只感叹于江雁回在陵州府邸的家仆各个姿色不俗,听班叔话的意思是这位看起来年龄不大少年竟然是贴身伺候江雁回的家奴。
  据他所知,他这位身份尊贵且怪癖极多的表姐可从不愿意旁人近身伺候。
  在京城时能贴身伺候她的只有先淑贵君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其余宫娥只让做些打扫的粗活,从不给接触近身之物。
  江雁回戍守陵州十年不曾回京,寄给他这位表弟的寥寥几封书信写的敷衍又流水账,半点没提在陵州遇上的好玩人或事。
  现如今一个万分让人好奇的趣事摆在跟前,窦玉哪里能错过,当即询问道,“你是伺候表姐的俾郎?”
  阿丑迟钝了片刻,缓缓点头。
  “你伺候多久啦?她都让你做什么事啊?是只有你一个人侍奉吗?你是陵州本地人吗?”
  抛出的一连串问话砸的阿丑晕乎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看着背手的窦玉满脸探究地越靠越近,阿丑下意识躲去班叔身后,只露出双睁圆圆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脸生人。
  班叔从容解围道:“回窦公子,此奴名唤阿丑,是王尊买回来的哑奴,生性胆小怕生,您有什么想问的不妨奴为您解答。”
  窦玉生出了些许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我没什么想问的了,你先带我去沐浴换衣吧,我臭的自己快闻不下去了。”
  弯下腰平视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阿丑,歉意地弯了弯眼睛,“吓着你了,真对不住哈。”
  阿丑眼中的防备随着窦玉意想不到的道歉转为惊讶,眼眸微动抿紧了唇。
  被惊吓停滞转动的思绪活络起来,阿丑想眼前的贵人称呼江雁回为表姐,身份定然是不一般。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为自己冒犯的行为致歉,主子对一个奴才表达歉意,实在骇人听闻。
  直到班叔领着窦玉离开,阿丑才回过神来想起班叔的叮嘱,江雁回回来了。
  垂在袖中的手掌沁出汗,一个晃身胳膊肘碰掉了茶罐,晒的干煸蜷缩的深绿色茶叶撒了一片,犹如阿丑的心纷乱如麻。
  ——
  陵州到军营的来回奔波使得外袍结了一层冰霜,好在袍下用了两层绸缎做底,不至于让寒气渗到中衣。
  江雁回脱掉外袍随手扔在铺满地毯的地上,黑色修身的中衣将女子的身材包裹修长,姿态闲散的坐在暖炉旁,拿着铁钳拨弄炉内烧的猩红的炭火。
  轻微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江雁回斜眸望去,跳跃的火光打在精美绝伦的侧脸,彰显天家从内到外透出的冷艳矜贵。
  低眉顺眼的阿丑竭尽全力降低存在感,风吹红的鼻尖耸了耸,强行忍住打喷嚏的欲望,捡起地上的昂贵外袍打理起来。
  远处飘来的乌云遮天蔽日,四起的狂风吹的长廊竹帘风中乱舞,一阵阵咆哮的北风气势汹汹,窗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
  眨眼间屋内暗了下来,独借着炭炉的光亮勉强辨物。
  江雁回放下铁钳,目光始终停留在阿丑身上,缓缓道,“将屋内的烛灯点亮。”
  阿丑瑟缩了下,小鹿样的眼睛中带着畏惧,却又不得不被权势压迫的走进里屋,动作娴熟的将桌上的烛台点亮。
  明亮起的屋内将阿丑的面容暴露无遗,哪怕阿丑竭力低垂下脑袋,也挡不住颧骨上深褐色的结痂,在白净的皮肤上好似是染上了什么肮脏的污垢。
  江雁回视线下移,留意到了阿丑肿胀的指骨,眉头拧了起来,“怎么弄的?”
  不带有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问话却是让阿丑应激般背过手去,下巴恨不得戳破胸膛将脸埋进,谁也看不着,谁也不会问。
  陵州的风雪没人比驻守十年的江雁回更懂得其厉害程度,加之不过一夜的功夫好端端的人就变了个模样,心中大致清楚了缘由。
  一个奴才的想法和感受对于久居高位的当权者而言不过蝼蚁之感,不足为其浪费一分一毫的眼神。
  而常年精神紧绷铁血沙场的江雁回来说,更无法像锦绣繁华中长大的窦玉般心思细腻柔软,她直白注视的目光对于自卑羞耻的阿丑是凌迟般的折磨。
  “往后你在我房中伺候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班叔。”江雁回的睫毛直而浓密,看过去像是勾勒了细长的黑色眼线。
  倘若未曾与她接触过,定然会被俊美的外表所迷惑,而忽略此人性格的恶劣狡黠。
  江雁回漂亮的薄唇微弯,说出了藏着令人刺骨胆寒的话,“等身上的冻疮养好,就治你肩膀上的疤痕。”
  不知其中方法的阿丑一愣,手捂上肩头,微微抬起眼睛看向江雁回,确认她话中真假。
  倘若能将狰狞的疤痕祛除……
  视线短暂接触后阿丑触电般的垂下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揪着毛绒袖口,不作表态。
  暴风雪再次席卷陵州地界,厚实的云层牢牢困住光亮,黑暗瞬间席卷大地颇有种末日来临前的盛大,狂风伴随着的是漫天飘雪,强势降临陵州这片荒芜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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