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傅云修忍住情绪,努力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喜啊!”
语气依旧平静,可只有傅云修自己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究竟有多么言不由衷,心痛欲死。
当年的阿满,也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阿满笑了笑,“多谢公子,原本想发请帖给公子的,但客栈的人说,你已经退房离开了。”
“是,我在这边租了个院子。”傅云修说。
“原来如此,”阿满说:“那三日后,请公子来吃喜酒。”
“我灰去的。”傅云修说。即使阿满不请他,他也会去的。
他要亲眼看着阿满走向她的幸福。也算是对他的惩罚。
二月初九那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一大早,陈府从上到下都忙活了起来。院子里,陈白荀正指挥着下人搬东西打扫庭院。今儿个可是月初出嫁的大日子,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屋里,陈夫人正和一众丫鬟们,伺候着阿满上妆。
铜镜里,还未上妆的阿满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明眸皓齿如空谷幽兰。
这几年的相处下来,陈夫人对这位义女,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怜悯,而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人人都说她好福气,收了个这般漂亮的义女,可世人哪里知道,漂亮,只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优点。
遇事不放弃。处事不慌乱,月初真正叫人喜爱的,是她的性格。
眼下,这样好的女儿,就要成为人家的儿媳妇。
“月初,你会不会责怪干娘,当年要不是我从中作梗,你和阿荀或许……”每每提起这个,陈夫人都后悔不已。
当年是她狭隘了,觉得她出身不高,又是个带着孩子的孤孀,配不上阿荀。
如今他倒是觉得他那不着调的儿子有些配不上月初了。
“干娘,您说什么呢,”阿满拉住她的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的想法依旧没有变过,我与义兄,便只在兄妹关系,再无其他。”
看她说的一如当年般认真,陈夫人也只能叹口气,“也是我家阿荀没这个福分。”
屋外,陈白荀靠在门框上,仰头看天。
这么多年了,他终究是没能撬动她心房一丝一毫。
催妆诗唱过四遍后,新娘子终于上好妆,出了门。
冯家虽以不负往日荣光,但这次迎亲却是花了大心思的。光是接亲的队伍,便有百人之多,鼓吹乐更是用了民间最高的规格。
陈白荀作为义兄,亲自背着阿满上花轿,起轿前,他恶狠狠的叮嘱,“你要是敢对月初不好,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冯言笑着回答,“兄长请放心,子忠定不会负了月初。”
“八抬大轿迎佳人,红绸牵定三生缘,起轿。”在喜婆婆高亢亮丽的吆喝声中,冯言翻身上马,一身喜府衬得他面若冠玉,挺直的腰杆显得神气十足。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往前走,陈白荀在人群中看见傅云修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贱兮兮的上前调侃,“怎么样,看见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心里不好受吧!”
傅云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在说我,还是再说你自己?”
陈白荀:“……”
陈府和冯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迎亲队伍慢慢悠悠的绕过去街道到冯府时,刚好是黄昏。
冯家院子里围满了人,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冯夫人老早便在厅里等着了,听众人恭维她取了个好媳妇时,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要不说你家阿言打小就厉害呢,以后,那林记脂粉店,怕是要改名冯家脂粉店了吧。”有人语气酸溜溜的。
冯夫人倒也不恼,笑着说:“那铺子是月初的嫁妆,我家阿言说了,便是冯家再穷,也万不可动月初的东西。”
有人点头称赞,“说的是,这历朝历代以来,惦记妻子嫁妆的,那可都是禽兽不如的人,人家阿言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你呀,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故意挑拨离间呢。”
那人说的义正词严,把方才说酸话的人臊的不行,冯夫人脸上笑容都僵了,跟着打圆场,“哎呀,都是随口一说,都别往心里去。”
好在外头的锣鼓声就吹散了这份尴尬,冯夫人见状,忙说:“都别愣着了,快快入座,都入座吧。”
院外,冯言接阿满下轿,喜婆婆继续吆喝。
“新人下轿喜洋洋,一步富贵二步昌。”
“新人上台阶,两步踏出幸福声。”
“新人跨火盆,天降祥瑞地生辉。”
“新人过马鞍,落地生根儿孙棉。”
“左牵红线右携缘,共赴白头势不变。”
接亲的喜婆婆是整个并州最好的,最会说吉祥话的。听说她的生意,已经排到了明年。也是看在阿满这个奇女子的面子上,再加上冯言多次上门相求,这才让人家腾出时间。
但不得不说,效果确实与一般的喜娘不一样。
众人跟随新人转至内厅,冯夫人正端坐在上首,右边放着的,是冯言父亲的排位。
喜婆婆姗姗来迟,见新人都准备好了,再次开始高唱。
“鸾凤和鸣喜洋洋,吉祥如意进家门,一拜天地,福泽深长伴君旁。”
阿满和冯言转向门口,二人齐齐拜下。
“二拜高堂,养育深恩永难忘。”
看二人拜下,上首的冯夫人连连点头,眼含热泪,“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喜婆婆接着喊:“夫妻对拜,喜结良缘情谊长。”
人群中,傅云修近乎抠烂了手心,才抑制住自己想要带着阿满离开的冲动。
这一拜拜下去,他和阿满,就真的不可能了。
“公子,别冲动。”馒头几乎瞬间就知道傅云修想干什么,拉着他想要离开。
但傅云修整个人如同木桩子一样定在哪里,此处人又多,他也不好有大动作。
就在傅云修红着眼睛,看着阿满即将盈盈拜下时,门口处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等一下。”
第97章
人群处走出来一个约么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一身农妇打扮,她的身旁,还跟这个和小铃铛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女子缓缓上前, 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冯郎, 你当真要和她成婚?你不要我, 也不要源儿了吗?”
此话一出, 众人瞬间沸腾了。
“什么情况这是?”
“听这意思,这女子和冯秀才有瓜葛,还有这孩子……”
“冯郎, 你说过的, 我才是你此生挚爱。”女子继续说。
众人的目光看向冯言, 他瞬间慌了,“你这女子乱说什么, 我何曾说过这种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就是,哪里来的疯婆子,跑到这儿来撒野。”冯夫人也跟着说话,“来人啊,将这母子二人给我轰出去。”
在外头伺候宾客的家丁纷纷上前,押着那女子就往外走。陈白荀下意识看向傅云修,以为是他的手笔, 但傅云修却摇了摇头。
他是不想阿满嫁给他人,但他也不会这样给她难堪。
眼瞧着家丁捂着嘴, 押着那一大一小快要走出门去,陈白荀忽然开口,“慢着。”
他看向上面神色略显慌乱的冯言, “冯公子,眼前这情况,你不该解释解释吗?”
“我,我解释什么,我都没见过他们。”冯言心虚的不敢看那母子二人的眼睛,“定是有人想要捣乱。”
“就是,就是,不认识,不认识,快丢出去。”冯夫人也跟着说。
那女子也哭的梨花带雨,“冯郎,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要我,难道连阿源也不要吗?”
被家丁提溜着的冯源哪见过这种场面,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听到母亲提起自己,哭着朝冯言喊爹。
冯言见儿子哭得这么伤心,也十分不忍,但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他有丝毫差错。
他硬起心肠,冷声道:“这位姑娘,你说这小孩儿是我儿子,可有证据啊?”
“这……”那女子一下愣住了。她也是听了那人的话,得知冯郎今日娶亲,就带着儿子匆匆忙忙赶来了,证据……
她忽然想起什么,掏出冯源脖子里戴的小金锁,上面有他的名字,“这个,这个金锁,是我们一块儿给孩子打的,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冯源。”
有离得近的凑过去一瞧,还真是。
“嘿,还真是姓冯。”
“这小孩儿的面相,看着跟冯秀才还有几分相似呢。”
众人议论纷纷,就连阿满都忍不住揭开了盖头。
果然,那小孩儿长得跟冯言确实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