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太子殿下开恩!太子殿下开恩啊!末将……末将只是一时湖涂,被猪油蒙了心!绝无二心!求殿下明察!”
就在这时,朝权微微侧身,凑近顾文匪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迅速说道:
“此人是李校,乃是二皇子府中一名宠妾的嫡亲兄长。俘虏已招供,伏击之事,他知晓内情,甚至暗中提供了殿下行踪。”
顾文匪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杀意已定。
他目光转向朝权,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去,杀了他。”
然而,朝权却并未立刻领命。
他微微蹙眉,声音依旧低柔,却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示弱般的抱怨:
“奴婢昨夜承恩跪得久了,膝盖实在疼得厉害,这会儿怕是走不动路了。”
他抬起那双狐狸眼,眸中水光潋艳,竟真显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顾文匪几乎要气笑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他面前玩什么聊斋!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看穿一切的讥讽:“你若不是算准了孤会来给你撑腰,又何必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如今孤来了,你倒跟孤演起这走不动路的戏码了?”
朝权闻言,也不辩解,只是从善如流地、慢慢地再次跪伏下去,姿态恭顺无比,声音却清晰地说道:
“殿下圣明。奴婢奉的是殿下之命,行的是勤王之事。李校不过一千夫长,竟敢公然抗命,辱及天家,其行径已是欺上犯下,罪同谋逆。”
“奴婢人微言轻,不敢擅专,如何惩处,还请殿下亲自定夺。”
顾文匪看着跪在脚边、将一身锋芒收敛得干干净净的朝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伸手轻轻抚过朝权冰凉光滑的脸颊,动作带着狎昵,眼神却锐利如刀,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好你个朝权,借刀杀人,狐假虎威,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
顾文匪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上了满意,
“好歹,如今知道借势用力,玩弄心术,总比之前那般,一心寻死觅活要强上许多。”
言罢,顾文匪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肃杀。
他不再看那磕头如捣蒜的李校,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卫林纶立刻按刀上前,躬身道:“殿下。”
顾文匪说:“将这位抗命不尊、勾结逆党的李千夫长,拖下去——斩首示众。”
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每一个将领和士兵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传令全军,即刻起,再有敢叛乱者,犹如此人!”
“遵命!”
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在立威呢,都是给人看的,无非是杀鸡儆猴罢了,卫林纶毫不迟疑。
一挥手,两名亲兵立刻上前,不顾李校的挣扎哭嚎,拖死狗般将他向行刑处拖去。
空地上一片死寂,唯有李校绝望的哀嚎渐行渐远。
太子殿下来这儿不过个把时辰,就杀了一个千夫长。
所有将领都低下了头,心中凛然,再无人敢小觑那一身血污却神色平静的红衣宦官,更对这位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生出森然畏惧。
第38章 出军
帅帐之内, 炭火盆驱不散这寒冬腊月渗入骨髓的寒意。
顾文匪屏退了左右亲卫,特地找来了一位鬓发花白、经验丰富的老军医。
他目光掠过静坐一旁、刚才还在说膝盖疼的朝权,对军医吩咐:
“给他膝盖上药, 仔细诊治。”
老军医躬身领命,小心翼翼地上前,对朝权低声道:
“提督大人,请容老朽查看伤势。”
卷起那猩红官袍的裤腿。
只见那双膝盖早已不成形状, 一片骇人的青紫色肿胀,底下是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瘀痕。
在行宫那冰天雪地的石板上跪了整整一夜,之后又是马背颠簸、雪地罚跪,伤势必然加重。
朝权依旧垂着眼睑, 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任由军医动作, 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仿佛那触目惊心的伤处是长在别人身上。
不过是个奴才,贱命一条而已,谁的膝盖是好的呢?谁的脊背会是直的呢?
顾文匪站在几步开外, 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双惨不忍睹的膝盖上。
行宫那晚,他刻意命朝权长跪不起,听着帐外风雪呼啸,心中充斥着报复的快意;这一路疾驰,将朝权置于马前受冻, 看他强忍颠簸之苦, 亦觉得是罪有应得。
可此刻, 顾文匪喉结微动, 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询问,但最终, 只是一声略显突兀的轻咳。
他迅速移开视线:“你好生上药,随后随孤出发。”
顾文匪自然得带着朝权,一个是他确实不放心朝权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万一又去寻死,真是救都救不回来了,第二个原因就是,朝权口中的名单还没撬出来呢。
说罢,顾文匪离开这儿。
帐外,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胸臆间那一点莫名的滞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彻底压下。
他是太子,是即将挥师京城的十万大军统帅,不应被儿女情长所迷惑。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
士兵们从各自的营帐中涌出,迅速在指定的空地上集结。
刀枪如林,铁甲铿锵,战马嘶鸣,焦躁地刨动着蹄子,喷吐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顾文匪在陈新德、卫林纶等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登上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
寒风卷动他玄色绣金螭纹的大氅,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他俯瞰着台下黑色潮水般蔓延开来的军阵,目光锐利如鹰,缓缓扫过每一张或激动、或紧张、或充满杀气的面孔。
“将士们。”
他开口,声音并不如何嘶声力竭,却奇异地压过了场中的所有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京城告急!陛下蒙尘!奸佞之徒顾文耀,倒行逆施,举兵谋逆,囚禁君父,祸乱朝纲!此乃国难当头,亦是吾辈挺身而出,匡扶社稷之时!”
他略微停顿,让这股悲壮的气氛在军中弥漫,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兵贵神速。京城危在旦夕,陛下正翘首以盼我等王师!孤决议,分兵三路,即刻进发,直捣黄龙,以清君侧!”
“第一路为先锋。”
顾文匪目光瞬间锁定台下早已按捺不住、摩拳擦掌的闻定州。
此时的闻定州,虽身上包扎着几处伤口,但眼神明亮,战意昂扬,似嗅到血腥气的幼豹。
“闻定州听令!”顾文匪说。
“末将在!”闻定州猛地踏前一步,抱拳,声若洪钟。
“命你,即刻点齐五千轻骑,一人双马,携带十日干粮与足够箭矢,卸除不必要的重甲,轻装简从。”
顾文匪命令清晰,
“给孤记住!你要避开叛军可能重兵布防的官道,专走山间小路,密林小径,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直插中京外围!”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闻定州:
“你的职责有三!其一,刺探叛军虚实,摸清其兵力部署、防线弱点,以快马随时回报。
若遇绝佳战机,准你临机决断,但切记,保全实力为上!你可能做到?”
“能!”
闻定州眼中燃烧着被委以重任的火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吼道:
“末将必不负殿下重托!纵是刀山火海,也定将为殿下铺平前路!”
“好!”顾文匪赞许地点头,“即刻出发!”
“得令!”
闻定州再次抱拳,转身便如一阵旋风般冲下高台,点兵去了。
很快,营寨东门方向便传来了密集如雨点般的马蹄声,五千轻骑好似离弦之箭,卷起漫天烟尘,迅速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目送先锋离去,顾文匪将目光收回,投向台下肃立的中都军统帅。
“第二路,为中军主力!”他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路,由孤亲自坐镇督师,陈新德元帅为辅左,统领八万五千步骑混编主力,携攻城器械、粮草辎重,沿官道,堂堂正正,稳步推进!”
他看向陈新德:
“陈帅,此一路,乃我军脊梁,决战之根本!需保持阵型严密,各营之间协同并进,稳扎稳打!遇小股叛军,则雷霆击溃;遇城池关隘,则先抚后剿,若冥顽不灵,则立克之!我们的目标,是直逼京城,与叛军主力,决一死战!”
陈新德立刻出列,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作响,声音沉稳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