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段骋闻言,先是怔住,随即哑然失笑。
这段时间他确实忙得连轴转,因为即将出国,段氏一部分海外产业正在与他进行交接,各种会议和文件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精力。
但即便不忙,段骋也从不过生日。
这个习惯源于童年。
记忆中,母亲总会在生日这天,用一种混合着忧伤与责备的语气告诉他,他的生日是她的“受难日”。
那份本该属于诞生的喜悦,早早地被蒙上了一层沉重的负罪感。
而父亲,则永远缺席在这样的家庭时刻里。
所以,无论是母子关系还是父子关系,对段骋而言都显得疏离而淡漠,他仿佛天生就与浓厚的亲情无缘。
久而久之,生日这个日子在段骋心里就失去了意义。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期,不值得纪念,也无须庆祝。
牧溪敏锐地捕捉到了段骋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一种更深沉的、他无法立刻解读的东西。
于是牧溪顿时紧张起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段骋所牵动,牧溪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是我准备的不好,让你不高兴了吗?”
“不。”
段骋立刻摇头,他将手中的外套随意放在玄关口,几步走到牧溪面前,伸出手,将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恰恰相反。”
段骋将下巴轻轻抵在牧溪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温顺的依赖,继续说道:
“你的出现,就足以让我高兴了。”
段骋松开牧溪,转而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到餐桌前。
看着桌上精心装饰的蛋糕、那个小巧的丝绒礼盒,以及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手工长寿面,段骋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温热的饱胀感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谢谢你,牧溪。”
段骋坐下来,拿起筷子,认真地吃完了那碗长寿面。
面条劲道,汤底醇厚,但是抛开本身的味道不谈,从情感上来说,这是段骋从未体验过的、带着“家”的祝福。
然后,他和牧溪一起切开了蛋糕,他们两个都吃了一口,因为他们本身都不太喜欢吃甜的,所以心意到了也差不多了。
最后,段骋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项链上。
在牧溪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他拿起项链,动作利落地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冰凉的铂金贴紧皮肤,很快被体温焐热。
牧溪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像一只胆子不大,但是又渴望靠近的小动物。
看着他这副模样,段骋心里软成一片。
段骋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牧溪鼻尖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奶油,语气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
“其实,我基本上不太过生日。”
他缓缓说道,“因为本身这个日子对我来说,没什么特殊意义,我也不想纪念。”
顿了顿,段骋补充:
“现在想想看,可能只是因为……以前没有值得的人,和我一起纪念这个日子吧。”
段骋的视线重新回到牧溪脸上,那双总是显得淡漠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对方的影子,盛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牧溪,”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郑重,“谢谢你。”
谢谢你记得这个连我自己都刻意遗忘的日子。
谢谢你用你的方式,让我觉得这个日子值得被庆祝。
谢谢你,成为那个值得的人。
见状,牧溪终于释然地笑了笑,像是卸下了心头重负。
他凑近段骋,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对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羞怯与期待:
“那个……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抬起眼,鹿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但是需要你稍微等一下,可以吗?”
段骋此刻还未意识到这份“礼物”的特殊性,只当是又一份精心准备的心意。
所以他只是说:“我很期待。”
下一秒,牧溪牵起段骋的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引着爱人走向卧室。
当房门被轻轻推开时,段骋的脚步顿住了。
卧室里,暖黄的光线被刻意调暗,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馥郁香气。
地板上铺满了深红色的玫瑰花瓣,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像一条奢华柔软的地毯。
床上也用花瓣精心摆出了爱心的形状,鲜嫩的花瓣在丝质床单上显得格外秾丽。
全都是新鲜的厄瓜多尔玫瑰,饱满层叠,色泽浓郁如血。
段骋粗略估算,光是这些鲜花就要花费数千——想到牧溪这段时间在备考和兼职的双重压力下,还悄悄准备了这样的惊喜,段骋只觉得心口被什么温热的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种直白而浓烈的示爱方式,与段骋过往收到的任何礼物都不同。
那些昂贵精致的赠予往往带着社交场上的算计与权衡,而眼前这片花海,却纯粹得只剩下一颗滚烫的真心。
俗气吗?确实是俗气的。
送玫瑰花多俗啊。
可是真心吗?确实是一片真心,如此真心,毕生所爱。
段骋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被这样毫无保留地爱过。
父母给予段骋的是疏离的血脉联系,旁人付出的是对“段氏继承人”的讨好。
唯有牧溪,爱的是段骋本身。
牧溪的这种爱浓烈却不灼人,温柔却极具力量,像又漂亮又温柔的藤蔓般悄然缠绕心脏,让人越是相处就越发沉溺。
此刻,看着这片为自己盛放的玫瑰海,段骋清晰听见自己的心沦陷的声音。
两个孤独的灵魂就是会相互吸引,既然相爱,就愿意掏出一切与对方分享。
一切真心,一切柔情。
段骋在铺满花瓣的床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捻起一片花瓣。
看见段骋坐在床上,牧溪轻声说了句“我去侧卧拿点东西”,便红着耳尖快步离开。
见牧溪走了,段骋愣了愣,然后过了一会,就开始垂眸研究着手中的玫瑰,饱满层叠的花瓣,枝干上的尖刺都被细心地修剪过。
牧溪好像永远都是这样贴心的。
非常的……贤惠?
段骋的脑海里莫名跳出这个词,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词似乎总带着某种旧式的、框定的意味,但用在牧溪身上,却奇异地贴切,且剥离了那些刻板印象,只余下纯粹的温度。
在段骋的印象里,牧溪真的是人如其名,就像山涧里流淌的溪水。
不似江河奔腾,没有夺人的声势,也不似大海浩瀚,没有压迫性的力量。
只是静静地、潺潺地流淌着,清澈见底,能一眼望见水底圆润的卵石和摇曳的水草。
水温总是宜人的,不会过冷刺骨,也不会过热灼人,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浸润心脾的温凉。
牧溪的这份温柔,几乎不带任何攻击性。
就好像只要确认段骋还在视线所及之处,便会心满意足了。
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爱。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爱啊。
段骋越是和他相处,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牧溪像溪水滋养沿岸生灵般,细致地照料着一切。
段骋心中那片有些冷硬的地方,仿佛也被这潺潺溪水,温柔地、持续地,冲刷得柔软起来。
一起生活的感觉,比段骋想象中好很多倍。
不过生活之中,总是有惊喜出现的。
“嗒。”
门被打开了。
段骋抬眼的瞬间,呼吸不着痕迹地滞了一瞬。
只见牧溪换了身烟灰色的丝质睡袍,料子薄得像晨雾,在暖昧的灯光下几乎透明,勾勒出青年清瘦却不孱弱的身体轮廓。
腰带松松系在腰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清晰的锁骨。
牧溪的脸颊泛着好像被熏出来的酡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连眼尾都染上了一层胭脂色,像是极致的羞赧。
过肩的黑色长发带着沐浴后的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缀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站在光影交界处,牧溪整个人像一株吸饱了水分的植物,散发着纯净又诱人的气息,脸颊的绯色甚至比床上铺陈的玫瑰还要秾丽动人。
段骋愣了愣,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牧溪:“牧溪?”
“段骋。”
牧溪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气,一步步走到段骋面前。
然后,他在段骋脚边的花瓣毯上缓缓跪坐下来,这个姿态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