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直到一瞬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就好像在这巨大的城市空间里面,他们在这个屋子里面相互依偎,像两只取暖的野兽。
秋夜渐深渐寒。
天气已经冷下来了。
牧溪将热好的饭菜一一端到餐桌上,红烧牛肉炖得软烂入味,翠绿的炒蔬菜色泽鲜亮,还有一碗蒸得恰到好处的米饭。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看向段骋,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个,饭菜都热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段骋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牧溪没有离开,就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用餐。
其实牧溪还没有吃晚饭,但是现在他也不太想吃晚饭。
牧溪看着段骋低头吃饭的样子,非常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他知道,这样的时光如同偷来的,短暂而珍贵。
段骋很快就要离开了,飞往大洋彼岸,去往段骋本该属于的世界。
此后山高水远,或许再无交集。
牧溪能做的,只有在仅剩的时日里,将此刻的温暖牢牢刻印在心底,作为往后漫长孤寂岁月里,唯一可以取暖的回忆。
他知道自己已经足够的幸运,有多少暗恋的人能得到暗恋对象的照顾呢?
更何况,段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背景和身份又让他有无数选择的空间、对象。
只要段骋想要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能选。
牧溪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恰恰相反,他应该是属于很差的那种选择。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
饭后,牧溪习惯性地起身要收拾碗筷,段骋却伸手拦住了他。
“碗不用洗,”段骋说,“放着吧,阿姨明天会过来收拾。”
牧溪愣了一下,顺从地点点头:“好。”
就在这时,段骋却没有收回手,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牧溪脸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牧溪。”
“嗯?”
牧溪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段骋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你还喜欢我吗?”
闻言,牧溪彻底怔住了,大脑像是瞬间宕机,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脸上浮现出茫然和一丝无措:“……什么?”
段骋没有移开视线,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他看着牧溪脸上渐渐染上绯红,看着那双鹿眼里闪过慌乱、羞怯,以及被突然戳破心事的无措。
几秒后,段骋更加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他的问题,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探究意味:
“牧溪,你现在,还是喜欢我吗?”
他微微停顿,继续问道,
“是什么样的喜欢呢?”
“这份喜欢,到了哪种程度?”
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朦胧的光影投洒在两人身上。
这理应是一个浪漫的场景。
但是牧溪很紧张。
牧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该如何回答?
承认那卑微却执拗的爱意?
剖开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却依然固执地为对方跳动的心?
段骋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知道答案,却依然想要亲耳听到。
他并非不确定答案。
恰恰相反,段骋几乎能洞悉牧溪眼中那份小心翼翼藏匿却又无处不在的情感。
但他就是要听。
他要对方亲口说出来。
要那份无数次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决绝心意,要那颗毫无保留、率先袒露的赤诚之心。
牧溪抬起头,那双总是盛着水光的鹿眼里,此刻情绪翻涌。
有被反复追问的羞窘,有害怕再次被推开、被戏弄的绝望,但更深处的,是哪怕经历无数次失望、也从未真正熄灭的微弱希望。
这个问题,无论被问起多少次,无论以何种形式,在牧溪这里,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亘古不变。
爱吗?
怎么可能不爱。
是贫瘠生命里骤然窥见的天光,是深陷泥潭时唯一抓住的藤蔓,是早已融入骨血、成为呼吸般自然存在的……毕生所爱。
牧溪看着段骋,看着这个他仰望了太久、爱慕了太久的人,所有的怯懦、所有的自卑,在那一刻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压了下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响起,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段骋,我爱你。”
顿了顿,牧溪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补充道,“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牧溪几乎不敢去看段骋的眼睛,他害怕看到嘲讽,看到怜悯,或是看到那种惯常的、事不关己的冷漠。
然而,段骋却笑了一下。
他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眉眼间带着疏离与酷劲,可这一笑,仿佛打破了所有冰冷的屏障,露出了内里坚实而可靠的内核。
那笑容里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然后,段骋开口了,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清晰地敲在牧溪的心上:
“牧溪,”他说,“我喜欢上你了。”
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牧溪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中,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茫然地重复:
“……什么?”
段骋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耐心地、无比清晰地重复:
“我说,我喜欢你。”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牧溪的感官,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切的自卑和惶恐。
他几乎是本能地、语无伦次地想要退缩,想要否定这个过于美好的现实:
“我……我是个男的……”
牧溪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段骋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当然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的态度是那样坦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困扰。
“我真的……配不上你……”牧溪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是扎根在他心底最深的刺。
段骋凝视着他,目光深邃而专注:
“牧溪,你好像一直都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然后继续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从来没有爱过谁。牧溪,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单从这点出发,”
段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就已经非常、足以配得上我了。”
从出生到现在,牧溪很少被肯定,他实在是受到过太多的打压了,无论是来自人还是来自事。
而现在,
牧溪居然被段骋肯定了。
牧溪感觉自己真的像漂浮在云端,脚下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真实感。
甚至连做梦,他都不敢编织如此奢侈的情节。
因为他无比清醒地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阶层与资源构筑的、他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所以,牧溪的暗恋,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见天光的秘密。
他从未奢望过能得到回应,更不敢想象,如同那样璀璨、高高在上的段骋,竟会……爱上自己。
牧溪甚至荒谬地觉得,这或许是段骋心血来潮的一个恶劣玩笑。
但理智很快回笼。
段骋根本不是那种会拿感情开玩笑的人。
巨大的、排山倒海的幸福感终于冲垮了所有的迟疑和恐惧。
牧溪的眼眶瞬间红了,积蓄已久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不再犹豫,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向前一步,整个人扑进了段骋的怀里。
“我……”
没错,牧溪的手在抖,但他还是用那双颤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环住了段骋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对方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仿佛要将自己融进对方的怀里,好像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哽咽着,带着哭腔,牧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深埋心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