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牧溪睡得很沉,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毫无防备。
段骋凝视着牧溪安静的睡颜,想起梦中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想起他站在建筑边缘时那万念俱灰的空洞表情。
这个世界总是对善良温柔的人更加残忍。
因为这样的人温顺,不会激烈反抗,因为他们心软,更容易被道德绑架,因为他们习惯了忍耐,所以被一次次压榨,直到被吸干最后一滴血。
像牧溪这样的人,明明自己身处泥泞,却还想着不给别人添麻烦;明明被伤害得遍体鳞伤,却依然保持着内心的柔软。
牧溪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努力地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可结果呢?
被欺凌,被侮辱,被至亲背叛,最终被逼上绝路。
段骋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不仅仅是对卢杰那群人,更是对这个操蛋的、欺软怕硬的社会规则。
恶心。
太恶心了。
它总是让善良成为弱点,让温柔变成原罪。
它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最纯粹的心意,然后嘲笑他们的天真和不设防。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恶心透了。
段骋站在原地,看了牧溪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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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段骋会被认定成渣攻,完全是因为被卢杰整的……
第25章 报应
翌日。
校园论坛上, 那则关于五百万手表的帖子依然牢牢占据首页首位,热度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持续发酵。
回复数量已经突破两万条, 各种猜测和议论在校园的每个角落蔓延。
有人认真分析监控损坏的蹊跷,更有人直接@校方要求严肃处理。
段骋对此毫不意外。
午休时分,他的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屏幕亮起, 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正是卢杰:
[段哥,这事儿是不是闹得有点太大了?我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要不这样,我组个局, 咱们当面好好聊聊?都是误会。]
段骋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好啊。今晚十点,榭成酒吧。跟老板报我的名字,里面有预留的包厢,我们好好谈谈。]
放下手机, 他看向对面正在专注学习的牧溪。
牧溪坐在床上,腿上架着小桌板,那台修好的旧电脑屏幕亮着,正在运行软件测试的实验作业。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牧溪苍白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晚上有课吗?”段骋问道, 声音打破了宿舍的宁静。
牧溪闻声抬起头, 他轻轻摇头:“没有课。”
“跟我去个地方, 我们去见卢杰, 解决掉你的这件事情。”段骋补充,“我会准备好轮椅。”
牧溪眨了眨眼,没有多问, 只是点头:“好。”
——
晚上十点整,榭成酒吧。
这家位于学校附近的酒吧装修奢华,灯光暧昧,是富家子弟们常来的场所。
卢杰早已带着小弟在最大的包厢里等候多时。
为了显示诚意,他特意点了不少昂贵的酒水——轩尼诗、麦卡伦,甚至开了一瓶唐培里侬香槟。
这些既算是给酒吧捧场,更是为了讨好段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段骋却迟迟未到。
卢杰焦躁地晃着杯中的酒,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每一下都打在毛骨悚然的心口。他的脸色在变幻的霓灯下显得阴晴不定。
“卢哥,别太担心了。”
一旁染着黄毛的李达凑过来安慰,顺手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段大少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特困生跟咱们较真?想想都不划算。那牧溪算什么玩意儿?”
戴着黑框眼镜的蒋迪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
“我看未必。段骋既然愿意为牧溪出头,连出国都推迟了,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今晚这局,恐怕没那么简单。”
“妈的!”
卢杰将酒杯重重砸在玻璃桌面上,
“牧溪那个娘娘腔,真是事多!从三楼跳下去又没死,非要把事情闹这么大!现在论坛上全在议论!”
李达赶紧奉承:
“就是,一个穷鬼还学人家女生留长头发,长得也娘娘腔,看着就恶心!段哥肯定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时,包厢的门开。
段骋推着牧溪的轮椅走了进来。
牧溪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过肩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庞。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膝盖上盖着一条浅灰色的薄毯。
像是山中的清溪。
与包厢里奢靡的氛围格格不入。
段骋的目光在包厢内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卢杰身上。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卢杰几乎是弹跳着从真皮沙发上起身,脸上瞬间堆满谄媚的笑容,那笑容夸张得几乎要挤出皱纹。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哎哟!段哥!”
卢杰夸张地张开双臂,声音拔高了八度,
“这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听说您要去m国了,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个荣幸!”
他作势要拥抱,却在段骋冰冷的目光中讪讪地放下手臂,转而搓着手,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牧溪一见到卢杰,整个人明显僵硬了。
他下意识地想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轮椅扶手,本能地想要往段骋身后躲藏,却被轮椅限制了动作,只能求助般地望向段骋,眼神里写满了不安。
段骋完全无视了卢杰夸张的表演,推着轮椅径直走向包厢中央最宽敞的沙发区。
他在最中央的沙发上从容落座,随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段骋轻轻将牧溪从轮椅上横抱起来,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啊……”
牧溪显然也没料到这个举动,苍白的脸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
段骋将牧溪安置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还顺手将一个靠垫垫在他背后。
体贴入微。
体贴入微这个词什么时候居然和段大少爷扯上关系了?
卢杰和几个小弟齐齐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蒋迪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在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段骋是出了名的难接近?
多少想巴结他的人连他衣角都摸不着,送礼请客都被冷冷回绝。
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段大少爷,居然对一个特困生如此体贴入微?
卢杰在心里把牧溪骂了千百遍,各种污言秽语在脑海中翻涌。他认定牧溪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让段骋如此另眼相待。
但面上,他却笑得更加殷勤,几乎要弯下腰来。
他赶紧端起桌上那杯价格不菲的轩尼诗,毕恭毕敬地凑到段骋面前:
“段哥,我敬您一杯!今天这局就是特意给您赔罪的,您看……”
段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杯酒根本不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卢杰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
其他小弟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背景音乐还在播放,却丝毫缓解不了这凝重的气氛。
冷笑一声,段骋抬起头,目光扫过卢杰:
“说吧,你想怎么谈?”
在这个宽敞而压抑的包厢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有形的实体。
卢杰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权衡着眼前的局势。
尽管他对牧溪的鄙夷毫无疑问。
可是,牧溪这个靠着奖学金度日的穷学生,这个不男不女的“娘娘腔”,此刻却成了卢杰必须攻破的突破口。
归根到底,段大少爷到底为什么找上他,不就是为了给这个娘娘腔撑腰吗?
卢杰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和屈辱感,那张惯常带着傲慢神情的脸,此刻硬生生挤出一个近乎扭曲的、讨好的笑容。
他转向牧溪,声音刻意放得轻,却掩不住其中的鄙夷:
“牧溪同学,”
卢杰的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夸张的诚恳,
“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确实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我向你郑重道歉,希望你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