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果你敢有下次,我就把你永远关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只许待在我的房间里,锁在我的床上。”
阿影闻言愣住了,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他不安地咬住下唇,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
“这、这也算是惩罚吗?”
这听起来,更像是阿影内心深处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贺邢看着他这副懵懂又不安的模样,心头微软,伸手轻轻抚过他因伤病而消瘦许多的脸颊,指尖带着怜惜的温度。
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那就说点正经的,罚你和我成亲。”
“万万不可!”
阿影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
“属下卑贱之躯,如何配得上主人。”
此刻,贺邢连日来衣不解带地守着他,身心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见阿影如此激烈的反应,不由得用手指用力压了压紧蹙的眉心。
他看着阿影,眼神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与一丝疲惫的沙哑:
“谁敢说你配不上我?我说配得上,就是配得上。”
阿影见主人面露疲色,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到了嘴边的反驳话语瞬间咽了回去。
他垂下眼帘,不敢再直视贺邢,只能顺从地、带着一丝茫然无措低声道:“是,属下都听主人的。”
蜷在贺邢怀里,阿影只觉得主人对他实在是开了天大的恩典。
不仅没有因他私自怀上血脉而震怒,也没有因他胆大包天的逃离而严惩,反而许下了“成亲”这般阿影连做梦都不敢妄想的诺言。
这巨大的、不真实的恩宠,沉甸甸地压在阿影心上,让阿影愈发觉得自身渺小卑贱,除了粉身碎骨以报君恩,再无他路。
——
自旭家山庄回到剑阁已有数日,贺邢敏锐地察觉到了阿影的不对劲。
这个以往总是沉默却坚定地跟随在他身后,目光虽低垂却从不回避他视线的影卫,如今却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与他说话时,阿影总是微微侧过头,或者将头垂得更低。
夜晚同榻而眠,阿影要么早早熄了灯,要么便用枕头或锦被边缘半掩住自己的脸,蜷缩在床榻最里侧,仿佛要将他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起初贺邢只当他是伤势未愈,精神不济,或是孕期反应所致。
可次数一多,那刻意回避的姿态便再明显不过。
贺邢真的觉得非常奇怪,心中甚至隐隐升起一丝不悦与失落。
这日午后,贺邢处理完阁中事务,回到寝屋,便见阿影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发呆,暖融融的日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神情专注而安静。
贺邢放轻脚步走近,阿影似乎并未察觉,直到阴影笼罩下来,他才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要侧过脸去。
“阿影。”
贺邢伸手,轻轻托住他的下颌,阻止了他躲避的动作,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
“主人……”
阿影的身体瞬间僵硬,被迫抬起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眼神游移着,不敢与贺邢对视。
“看着我。”
贺邢其实已经蛮不高兴了,“为何近来总是躲着我?”
被这样质问,阿影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脸色微微发白,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惶恐与自卑,清晰地落入了贺邢眼中。
阿影的睫毛低垂着,视线牢牢锁在干干净净的地面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他的声音轻得不行:“属下长了一张惹主人不快的脸,故而不敢于主人面前放肆。”
贺邢闻言,眉头立刻紧紧蹙起,捏着阿影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都长这样吗?”
他仔细端详着这张早已刻入心底的容颜。
阿影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更加窘迫,唇瓣被咬得失去了血色,犹豫了片刻,才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属下……”
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自卑几乎要溢出来的模样,贺邢脑中灵光一闪,骤然明白了过来。
他想起了在旭家山庄时,自己面对旭荟那张相似的脸时脱口而出的厌恶,也想起了阿影昏迷前柔夫人那番诛心之言。
原来症结在这里。他的声音不由得放柔了些:
“你是说,你和旭荟长得像?”
阿影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无措地闪烁了一下,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下意识又想避开视线。
他感觉主人似乎越来越能洞察他那些隐秘的心思了。
这让阿影既有些隐秘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欢喜,又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慌乱,仿佛最后一层自我保护的外衣也被剥开。
贺邢捏着阿影下巴的手力道放得更柔,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摩挲着他,目光专注而认真地描摹着他的眉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在我眼里,你就是你,阿影。”
“旭荟算什么东西?他也配与你相提并论?”
贺邢哼了一声,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
“怪不得顾青说怀孕了容易心思重,胡思乱想,这么一看,还真是没说错。”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阿影脸边,
“以后心里想什么,哪怕觉得再荒谬、再不该,都得告诉我,不许再这样自己藏着掖着。”
这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阿影眨了眨眼睛,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人非但没有厌弃这张与旭荟相似、曾引得主人出言讥讽的脸,反而……是在安慰他,是在告诉他,他是独一无二的?
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梦的事情。
此刻他居然是清醒的,居然是在现实之中吗?
下一秒,阿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声问道:
“主人,是要纳属下为男妾吗?”
这是阿影这两天翻来覆去所能想到的,自己这般影卫出身、身体特殊的人,唯一可能有的、已是逾矩的归宿。
“男妾?”
贺邢被他这小心翼翼的问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认真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
“我以前没遇到你之前,压根就没想过什么娶妻纳妾,觉得那些都是俗世羁绊,无趣得很,对那些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阿影脸上,变得深邃而温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缱绻,
“是遇到了你之后,是你让我有了这样的心思。想把你留在身边,不是作为下属,也不是作为见不得光的禁脔,而是作为唯一能与我并肩之人。”
阿影愣住了。
贺邢凑近前去,在阿影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这个吻不带色欲,只有珍视和安抚。
贺虽然邢带着几分戏谑,眼底却满是认真地问:
“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
不等阿影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别说什么男妾不男妾的了。那是对你的侮辱。”
贺邢凝视着阿影骤然睁大的、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宣告,
“我说了,我要你,做剑阁的另一个主人。”
贺邢伸手,轻轻握住阿影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继续道,语气中是全然的信任:
“你做过剑阁最锋利的剑,为我,为剑阁扫清过无数障碍。现在,我要你堂堂正正站到我的身边来。”
“阿影,我这辈子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但是,这句话总归要说的。”
“我爱你。”
“我想和你拥有一个家,我想和你彼此之间成为家人,我想和你共同抚育我们的孩子。”
——
剑阁阁主的婚期便定在了这个月末,日子选得有些仓促,但无人敢置喙。
仪式并未大肆铺张,一切从简,然而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该到场的人物也一个不缺。
红绸装点着肃穆的剑阁主殿,平添了几分难得的暖意与喜庆。
贺邢自是尽力周全,事事以阿影的身体为重。两人皆身着量身剪裁的红色喜服,立于殿前。
贺邢穿红色并不罕见,他本就容颜俊美,气质桀骜,红色更衬得他意气风发。
但阿影却是第一次穿上如此鲜艳的颜色。
倒是有几分不习惯。
那身红衣仿佛褪去了他身为影卫时常年浸染的暗色,将他清瘦挺拔的身形勾勒无遗。
苍白的肤色在红色的映衬下,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眉眼间的冷冽未曾消减,却奇异地与这身喜庆融合,宛若一柄暂时敛去锋芒、收入缀着红缨的华丽剑鞘中的名刃,沉静,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