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些许自嘲,
“正如阁主与那位影卫的关系一般。若将云起比作刀剑,他便是没有鞘的利刃,锋芒太盛,易折易伤,只能由我来做他的鞘。”
“所以呢?”贺邢不耐地挑眉,目光锐利如刀,“你特意避开众人,总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
寒风有些凌厉,旭辉轻轻咳嗽了几声,他稳住呼吸,继续道:
“阁主,我从前一直以为您钟情于我二弟,如今看来,似乎只是传闻罢了。”
贺邢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说起来,我也很是不解,为何会传出这种传闻。”
“虽说如今武林风气开放,但男子相恋终究少见,大多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因为这本就是我二弟自己传出去的消息。”
旭辉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一向如此,想要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包括阁主您。仿佛只要是他看上的,就都该是他的。”
目光飘向远方,旭辉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贺邢不语,静待下文。
晨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发丝,更衬得面容冷峻。
“其实家父原本一直想撮合您与二弟,”
旭辉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谨慎,
“但想必也看出阁主并无此意,这才放弃了剑阁,另寻其他助力。”他说到“助力”二字时,语气刻意加重了几分。
贺邢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助力?”
“正是。”旭辉抬眼直视贺邢,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要让长生烟重新流传,需要极大的势力支撑,因为这本身就是利润极大的买卖。”
“这一路走来,阁主想必已经看到那些人的模样——”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正是在旭家山庄附近,长生烟已经小范围流传开了。家父他……似乎已经深陷其中。”
贺邢眸中寒光乍现,周身气息陡然冷厉:
“长生烟让剑阁百名影卫无一生还,曾在武林掀起腥风血雨,如今竟敢重新流传?不管是谁在做这件事,都是痴人说梦。”
旭辉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随即露出一丝笑:“没想到阁主竟如此嫉恶如仇。”
“我虽称不上什么善人君子,但危害一方的事绝不会做。”
贺邢语气冷厉,每个字都像是淬着寒冰,
“更何况剑阁与长生烟本就有血海深仇。师父对我有教导之恩,但我不能看着他老人家一错再错。”
旭辉郑重颔首:“阁主大义,在下佩服。”
他犹豫片刻,又道:“只是家父如今似乎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再加上二弟在一旁推波助澜——”
“所以你是故意在那个客栈等我们的?”贺邢突然打断他,目光如炬。
旭辉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
“阁主,人如何能预知未来?我并不知道阁主会出现在那个客栈。那日确实是我旧疾复发,咳得厉害,不得已才停下歇息。”
他顿了顿,轻轻咳嗽几声,又道:“不过既然遇上了,有些话不得不说。我知道阁主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坐视不管。”
贺邢沉默片刻,目光掠过旭辉单薄的身形,忽然问道:“说起来,你喜欢那个任云起?”
此刻也已经无需遮掩了,旭辉毫不犹豫地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真切的笑意:“当然。”
却见贺邢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般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难得的困惑:
“喜欢是什么感觉?你为何喜欢他?又为何说我和阿影的关系与你们一样?”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旭辉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失笑:
“阁主居然不知道吗?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了然,
“你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亲密,那是装不出来的。”
他继续道:“至于喜欢是什么感觉,无非是希望对方好,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而为何喜欢云起——”
旭辉笑了笑,眼中漾起温柔的光彩,
“那是我的私事呢。就像阁主为何会待那位影卫与众不同,想必也有自己的理由。”
贺邢猜测道:“因为他医术好,能救你性命?”
“可以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
旭辉望向远处正在照料马匹的任云起,目光温柔似水,
“喜欢是很多因素交织在一起的,并非单单因为某一个条件。只是遇到他之后,才觉得这世间原来也有意思,不至于无趣得叫人厌烦。”
贺邢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忽然想起阿影苍白的脸,想起自己不知不觉间为他破的例、操的心。
那些下意识的关心,那些莫名的牵挂,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来都有了解释。
风掠过草场,带来远山的寒意和枯草的气息。
贺邢望着天边聚散的云,许久,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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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身世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又颠簸了一整日,终于在暮色四合时分抵达了旭家山庄。
这一路上,阿影又吐了好几回,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虚弱得几乎坐不稳。
贺邢看得心烦意乱,把张雪拎过来问了一次又一次,甚至怀疑阿影是不是有了身孕。
但张雪始终应对得滴水不漏,给出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阿影大人这是水土不服,加上连日奔波劳累,脾胃虚弱所致。属下已经调整了药方,再过两日应当就能好转。”
贺邢眯起眼睛,目光在张雪镇定自若的脸上停留片刻,终究没再追问,但心中的疑虑却愈发深重。
当晚宿在途中驿站时,他便已经飞鸽传书,命剑阁门下最近的医者快马加鞭赶来。
别的医者确实是信不过,还得是剑阁的医者,多叫几个过来。
日夜兼程的话,约莫两三日就能到。
然后就到了旭家山庄。
旭家山庄坐落在半山腰,依山傍水,气势恢宏。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贺邢的师父旭东和师娘柔夫人亲自出来相迎。
“小贺来了,也是许久不见了。”
旭东已是知天命的年纪,鬓角斑白,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
柔夫人虽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宜,绫罗绸缎加身,腕间戴着一对上好的碧玉镯子,颈间坠着同色的玉饰,通身透着雍容华贵。她似乎格外偏爱碧玉制品,连发簪都是翠玉雕成的凤凰衔珠样式。
“今日才赶来,徒儿实在是心生歉意,特地为师父,师娘准备了礼物。”
贺邢对此早有准备。他给旭东带了些珍贵的补品,又特意为柔夫人备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碧玉头面——簪、钗、步摇、耳珰一应俱全,玉质通透,雕工精湛。
“瞧你,都是自家人呢,还客气什么?”
柔夫人笑着接过礼物,目光却在瞥见贺邢身后的阿影时骤然凝固。
“这……?”
她死死盯着那张脸,手中的锦盒险些跌落,脸上血色尽褪,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你、你是……”柔夫人失态地向前迈了一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见状,贺邢心里有些不悦,好像不管是谁接近阿影,他总会觉得心里不高兴。
贺邢不动声色地侧身将阿影完全挡在身后:
“师娘见笑,这是我的影卫,阿影。”
事实上,就连旭东看到阿影的容貌时也愣了一下。
他早就听闻剑阁有个影卫与自己的次子长得极为相似,却没想到会像到这个地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他毕竟阅历深厚,很快便恢复如常,轻轻拉了拉柔夫人的衣袖:
“夫人,小贺难得来一趟,哪有让客人在门口站着的道理?快请进来吧,外头风大。”
柔夫人这才回过神,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往阿影身上飘:“是、是妾身失态了。小贺,快进来吧。”
阿影自始至终都垂着眼眸,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般跟在贺邢身后。
他刻意收敛了气息,仿佛要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唯有在贺邢侧身时,才会不着痕迹地调整位置,确保自己始终处于最能及时护主的位置。
阿影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终究是一个影卫,自己的职责就是要护卫主人。
然后贺邢婉拒了柔夫人要亲自带他们去客院的提议:
“师娘连日操劳,这些小事就不必亲自费心了。我记得客房在哪儿,自行过去便是。”
柔夫人勉强笑了笑:“也好,那你们好生歇着。”
她说着,目光又一次飘向阿影,带着难以掩饰的情绪。
旭东嘱咐了几句客套话,目光在阿影身上停留片刻,终究没说什么,携着心神不宁的柔夫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