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让他留恋的东西。
  “……”
  阿影将脸埋进柔软的狐裘里,嗅着上面残留的木香——那是贺邢常用的熏香味道。这味道让他莫名安心,却也让他更加迷茫。
  该怎么办?
  阿影无声地问自己。
  留下这个孩子,可能会死;打掉孩子,他又舍不得。
  这是他和贺邢的血脉,是阿影从来不敢奢望的羁绊。
  客栈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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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旭辉
  贺邢一行人踏入客栈后院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客栈檐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昏黄不定的光晕。
  侍卫正在安置马车,忽然压低声音禀报:“阁主,那边两辆马车……印着旭家的家徽。”
  贺邢闻言脚步微顿,目光锐利地扫向角落。
  果然,两辆玄色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马厩旁,车辕上赫然刻着展翅赤羽鹤的纹样——正是旭家独有的标记。
  “可看清是哪房的马车?”
  贺邢声音低沉,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转过数个念头。
  旭荟此刻应当被拘在山庄准备婚事,断无可能出现在此。莫非是旭家其他什么人?
  侍卫恭敬回道:“属下查看过了,是旭家大公子的马车。听闻大公子近日求医归来,想必是途经此地歇脚。”
  贺邢微微颔首,心下稍安。
  旭家大公子身体不好,素来与世无争,与剑阁并无过节。
  “吩咐下去,莫要声张,各自安顿。”
  说着,贺邢就拉着的阿影,径直上了二楼天字一号房。
  客房布置得颇为雅致,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一身寒气。
  贺邢将阿影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床榻上。
  没一会,张雪奉命前来诊脉,指尖搭在阿影腕间时,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贺邢坐在床头,让脸色苍白的阿影靠在自己肩上:“如何?”
  张雪垂首恭敬回道:
  “大人是寒气入体,脉象虚浮,需好生调理。属下这就去煎药。”
  她起身时,极轻地对阿影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会遮掩过去。
  丹云原本候在门口,就带着张雪走了。
  待张雪和丹云离开,贺邢轻轻捏了捏阿影的腰侧,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竟不知你的身子这么差。”
  阿影睫羽低垂,声音虚弱:“属下惭愧……”
  “看来日后得多喂你些好东西补补。”
  贺邢的手无意识地抚过阿影的小腹,忽然顿了顿,指尖在那处顿了顿,
  “你好像胖了些,这里都软了。”
  闻言,阿影心中一惊,面上却强作镇定:“属下近日疏于锻炼,愧对主人。”
  “有什么好愧对的?”
  贺邢懒散地笑着,指尖在那微微柔软的部位打转,
  “胖些也不错,抱起来更舒服。”
  贺邢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分不清是危险还是依靠了。
  阿影屏住呼吸,生怕被贺邢察觉异常,只得轻声应道:“是。”
  夜深时,贺邢自然而然地将阿影揽入怀中,如同抱着一只人形暖枕。
  阿影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直到听见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稍稍放松下来。
  窗外风雪愈急,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声响。
  阿影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身后人传来的体温,一只手悄悄护住小腹。
  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一个可能永远见不到天日的生命。
  贺邢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阿影又搂紧几分。
  温热的呼吸拂过阿影的后颈,阿影轻轻闭上眼,在这一刻的温暖与永恒的不安之间徘徊。
  孩子……
  孩子……怎么办……
  正当阿影思绪纷乱之际,贺邢忽然动了动,半梦半醒间呢喃了一句:
  “冷就靠过来些……”
  说着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无意识地蹭过阿影的发顶。
  这一瞬间,阿影忽然觉得心痛,这种疼痛并不是来自于实际的伤口,而是来自于伤心。
  风雪依旧,相拥的体温不足以抵御严寒。
  阿影不知何时才睡去,梦中一片风雪,不见天光。
  ——
  翌日已近晌午,日光洒下,在客房内点上暖融融的光斑。
  日照三竿了,贺邢这才悠悠转醒。
  阿影其实早已醒来多时,但见主人未起,只得继续假寐,安静地躺在榻上陪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然后丹云敲门而进,待贺邢梳洗完毕,二人下楼用膳时,恰在楼梯转角与一行人迎面相遇。
  为首的青年身披一袭雪白貂裘,那貂毛油光水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却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他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每下一级台阶都要扶着栏杆歇息片刻,唇上几乎不见血色。
  正是旭家大公子旭辉——那个体弱多病、毫无武学天赋,在武林中几乎毫无存在感的旭荟兄长。
  而旭辉身侧站着个蓝衣青年,人高马大,身姿挺拔,眉目深邃如刀刻。
  他一手稳稳扶着旭辉的手臂,另一手随意搭在腰间的长剑上,目光如电般扫过贺邢一行人,最后停留在阿影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无他,阿影长得和旭荟很像,而旭荟和旭辉又是兄弟,眉目之间自然有相似之处,所以阿影和旭辉眉目之间也有相似之处。
  “贺阁主,许久不见。”
  旭辉温声开口,因为病痛缠身,所以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没想到会在此处相逢,近来可安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贺邢身侧的阿影,在看到那张与旭荟极为相似的面容时,也明显怔了怔。
  只见贺邢神色如常:
  “旭大公子,别来无恙。”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关切,“不知师傅近来身体可好?”
  旭辉抿唇浅笑:“劳阁主记挂,家父一向安康。”
  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阿影,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这位公子倒是面生得很……”
  阿影抱剑立于贺邢身侧,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与旭荟容貌确有七八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却截然不同——像是暗沉的深渊,不见半点光亮,唯有在望向贺邢时,才会泛起些许微暖的涟漪。
  此刻被旭辉打量,阿影更是将气息收敛得几乎不存在,仿佛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阿影,我的影卫。”贺邢言简意赅,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占有意味。
  旭辉了然点头,目光却仍在那张与弟弟极为相似的脸上流连,欲言又止。
  而贺邢看向旭辉身旁的蓝衣青年,目光如炬:
  “这位少侠气度不凡,不知是何门何派的高徒?”
  那青年挑眉一笑,语气带着几分狂傲:
  “小爷我无门无派,不过是山野粗人罢了。”
  只是不知是生性狂傲,还是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旭辉连忙笑着补充,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
  “阁主莫怪,这位是任云起任少侠,我在求医路上结识的至交好友。”
  “若不是任少侠几次三番出手相救,我这条命早就丢在荒山野岭了。”
  他说着,忍不住掩口轻咳起来,任云起立即伸手轻拍他的背心,动作熟稔自然。
  任云起一看旭辉咳嗽,眼里都是心疼:“你看,你又咳嗽了。”
  旭辉笑了笑:“不妨事,咳咳、咳咳。”
  贺邢的目光在任云起身上停留片刻。
  这人虽然自称山野粗人,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腰间那柄长剑更是隐隐散发着寒意,显然来历不简单。
  楼梯间一时无人说话,气氛略显尴尬。
  旭辉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阿影,欲言又止。
  任云起则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贺邢和阿影,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好奇。
  最后还是旭辉打破沉默:
  “阁主这是要往何处去?若是顺路,不妨同行?”
  他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贺邢淡淡道:“不知道大公子要前往何处?”
  旭辉苦笑,声音虚弱:
  “实不相瞒,正是要回旭家参加舍弟的婚礼。”
  贺邢基本上也猜到了:
  “这倒是巧了,我们也正是要前往旭家贺喜。”
  旭辉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若是阁主不嫌弃,不妨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任云起立即递上一方雪白的手帕。
  贺邢目光在旭辉和任云起之间转了转,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既然同路,自然再好不过。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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