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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裴序手没有松开,冷着脸道:“这是在马车上,如有颠簸,又当如何?”
  孟令窈已记不清上次见到他的冷脸是何时了,倒有一丝久违之感。她心头微动,反而生出一丝微妙的逆反,迎着他冰锋似的目光,“哪有那么巧,这是在金乌长街上,向来最稳当……”
  尾音未落,马车猛地一震!孟令窈重心不稳,手臂下意识向前一动,冰凉的匕首锋刃几乎贴上肌肤。
  “吁——前头运货的车落了些杂物在路上,许会有些颠簸。二位主子当心!”车夫的声音及时传来。
  裴序凝望着她,眼神凌厉。
  孟令窈自知理亏,耳根发热,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裴大人,下不为例……”
  裴序缓缓松开了手。
  孟令窈转了转手腕,忽然倾身凑到他面前,仰首,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清冷眼眸,眼底氤氲开一片狡黠,“若真有颠簸……不是有你么?”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能清晰看到他眼睫根根分明,近到她仿佛能嗅到他呼吸间那清冽草木香露更浓的气息。
  裴序垂眸与她对视片刻,倏地移开目光。
  孟令窈心下失笑,知他分明受用。
  将匕首妥帖收回袖囊,她目光落向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你先前所受的那处伤,如今可好了?”
  “无碍。”他视线平视前方帘幕。
  “给我看看。”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已然痊愈。”他侧身避开。
  孟令窈索性探过身去拽他胳膊,“给我看一眼!”
  几番无声推拒终是他退让,裴序无奈地抬臂让她撩开衣袖。
  窗外偶尔掠过的灯火短暂映亮一角,他小臂近肘处赫然两道痕迹。
  一道浅淡,已收口留疤。另一道更深,边缘带着未褪尽的薄红。
  孟令窈一眼认出那更深的创口是他那日亲手刺下的。
  好狠的男人。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尖轻轻碰触那处伤痕。
  裴序浑身肌肉刹那绷紧,手臂猛地一缩,却又在下一秒僵住,任凭她柔软的指腹,在伤口边缘徘徊游走。
  车厢内光线暧昧不明,呼吸声咫尺可闻。
  那一点点触碰像是燎原的星火,点燃了狭小空间内无声燃烧的暗涌。指腹下的肌肤纹理清晰滚烫,他绷紧的臂肌线条随着马车晃动在她指尖微颤。
  幽暗中,谁也没再开口。
  第67章 不合礼数 “比这更‘不合礼数’的…………
  马车内灯影昏黄, 孟令窈的指尖还停在裴序手臂上那道赤色伤痕的边缘。
  他的肌肤温度似乎比常人要高出一点,那一小块触碰之处,仿佛有细密的火星在跳跃, 烫得她指腹微微发麻。
  她忽然想起端阳那日的情形。
  初时她神智尚算清醒, 清晰地记得他将她禁锢在怀中时, 整个人都散发着这样炙人的热度。
  若是寒冬腊月, 这样的体温倒是极好的暖炉。可若逢盛夏酷暑, 怕是要讨人嫌了。
  她出神的间隙,裴序手臂微动, 欲收回袖中。
  孟令窈下意识地手指一收,圈紧了那片灼热的肌肤。
  “疼么?”她的声音比平日软了几分。
  裴序微微摇头。
  “撒谎。”
  那般深的伤痕, 过去已近月余, 仍不见彻底痊愈,怎会有不疼的?
  心念微动,她忽地低头, 对着那道未愈的伤痕轻轻吹了一口气。温热的、带着她身上惯有的一缕清甜气息拂过敏感的表皮。
  滚烫紧绷的肌肤骤然在她指下颤栗了一下, 裴序气息陡沉。
  孟令窈抬头,在幽暗光线下撞入他眼眸深处, 那里翻涌着她未能全然读懂的情绪, 只觉一片深不见底。
  她扬起一丝近乎挑衅的无辜笑容,“这下还疼么?”
  裴序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手臂在她掌中轻微挣扎了一下, 声音有些沙哑,“窈窕…这样不合礼数。”
  他若更进一步,孟令窈或会警觉后退。偏是他这般克己隐忍,倒更让她指尖发痒, 心底那点顽劣的念头如藤蔓疯长,非要在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敲开一角看看究竟。
  于是话脱口而出,“比这更‘不合礼数’的……似乎也并非不曾有过。”
  裴序蓦地睁眼,深邃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的眼底,像是要将她看透。
  良久,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窈窈可是时常忘了,我并非圣人。”
  孟令窈心头一跳,眨了眨眼,佯装不明所以,低头继续研究他的伤口,“先前我那点小伤,你兴师动众送来许多药,治伤的、祛疤痕的都有,你自己用了吗?”
  裴序应声,“上过伤药了。”
  “那就是没有涂那去疤的药膏了。”
  裴序没有否认。
  他一向注重仪容仪表,却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节要求,实则对自身容色并不如何在意。
  伤药涂完便罢了,至于是否留下深浅印记,反不在他考虑之内。
  “那今夜回去,务必记得涂。” 孟令窈理直气壮道:“我不喜看疤痕。” 好像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该按她的心意修缮妥帖,一派理所当然。
  裴序实在升不起一丝对抗的念头,他极其郑重地颔首,“好。”
  孟令窈这才满意,缓缓松开了一直握住的手掌。
  马车在孟府门前稳稳停下,临下车时,孟令窈象征性地回眸,“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裴序摇头,“天色已晚,不必了。”
  孟少卿想必不会愿意在这样的时辰见到他。
  既然要好好养伤,就不便再去领教他的手劲了。
  “好吧。”孟令窈想了想,又道:“我收了你归还的匕首,总不能不有所表示。前几日在静观院用了午膳,菜色都很不错,唯有一道鱼还差了些许火候。我知道一家酒楼做鱼极为鲜美,不知裴大人是否愿意赏光,择日一道去品鉴一番?”
  “好。”裴序应允,“得窈窈相邀,是我的荣幸。”
  “自然了,要等你的伤口好全了才行,不然不宜大量食用发物。”
  “好。”裴序乖顺点头。
  孟令窈忍住抬手摸他头发的欲望,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回程马车轻快,轻舟忍了半路,终于期期艾艾凑近低语,“大人,到时候,要不要小的先去把账结了?总不好真让孟小姐破费……”
  裴序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要做多余的事。”
  轻舟讪讪闭了嘴,心中还是忧心忡忡。
  让未婚妻请客吃饭,这事儿怎么听都不对劲啊……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声声脆响,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一片死寂的庆王府深闺中,素馨县主枯坐妆台前,镜中容颜模糊。跳跃的烛芯“噼啪”一声,她忽地侧耳,“你有没有听到马车的声音?”
  婢女点头,“回县主,听到了。”
  素馨县主笑了一声,“还以为我又出现幻觉了……原来我不是住在皇陵里。”
  婢女大惊,立刻跪下,“县主慎言!”
  素馨县主拨弄手中香囊的穗子,神情淡漠,“又有什么要紧?总归也无人会来这里。”
  她禁足已有半年,连父母亲都未曾来看过几次,活像她是个不存在的人。
  婢女磕头劝道:“不会的,王爷王妃岂会不惦记县主?说不准什么时候陛下开恩,就解除县主的禁足了。”
  素馨县主没有听下去,伸手抓过妆台上的剪刀,面无表情将手中香囊剪了个稀碎。
  丝绸碎片和香料撒了一地。
  武兴侯府,天色微明。
  赵诩披着晨雾踏出房门,他辗转反侧数日,终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心中所想告知母亲。
  房中,崔夫人端坐妆台前,由着大丫鬟梳理她依旧乌亮的发髻,听到脚步声,她唇角弯起,“诩儿来了,今日起得这般早。”
  赵诩跪下行礼,“给母亲请安。”
  “起来说话。”崔夫人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瞧你脸色憔悴,可是有什么心事?”
  赵诩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母亲,良久才开口,“母亲,儿子……想请命,再回北疆戍边。”
  霎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一旁侍立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
  崔夫人笑容依旧,放在膝上的手蜷缩,保养得宜的指甲在锦缎上划出一道痕迹。
  “北疆……”她声音轻缓,“你素来是极好的,也得谢大将军倚重,这满京城谁不夸赞我儿是少年英才?”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儿子低垂的眉眼上,语气愈发柔和,“你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母亲……自然是支持的。”
  只是那蹙起的眉头,攥紧的手,无一不落入赵诩眼中。
  他沉默着,撩起衣袍,再次深深跪拜下去,“儿子不孝,不能常侍奉母亲膝下。多谢母亲成全。”
  待回到书房,赵诩独自坐在窗前,怔怔望着院中摇曳的竹影。蓦地想起孟令窈那日说他恐怕再难回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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