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皱着眉头回忆,“奴婢不熟悉别苑,多走了好些冤枉路……倒是有一处颇为可疑!大约是在回廊后头那片假山拐角那儿,我曾碰见过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奴婢当时急得很,就没多想。现在说起来,那个时辰正是宴席最忙碌的时候,前头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仆役能得空在那种地方闲逛?”
孟令窈闻言,眼神一凛,“确实可疑,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时间太急,奴婢也没细看。”菘蓝摇头,敲了敲脑袋,懊恼道:“只记得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穿着……”
她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他衣着与寻常的仆役略有些不同,许是个管事!”
管事。
孟令窈暗暗记下,让菘蓝继续说。
“后来……就转到了更僻静一处假山后边,”菘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奴婢对小姐的声音很熟悉,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像是小姐的声音,当下又急又怕,就壮着胆子唤了几声……”
谁曾想,先出来的竟是裴少卿,着实吓了一大跳。后来又见他折返石洞,将自家小姐抱出来,更是惊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木了。
还好平日里跟小姐耳濡目染,再惊讶也不能挂在脸上,维持住了表情,才勉强没失了她们孟府的气度。
孟令窈赞道:“好菘蓝!”
菘蓝摸摸自己的脸,笑了笑,又道:“当时裴少卿当时说了,他会彻查此事,给小姐一个交代。”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此事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孟令窈微微颔首,“若真是林云舒所为,以他之能,定然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今日便会直接告诉我结果了。可他却说还在调查,让我稍候。可见其中另有蹊跷。”
她沉吟片刻,随即又舒展了眉头,“罢了,自有该查的人去查。”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渗出一点湿意。
菘蓝见状,立刻轻声道:“小姐累了一天,快歇息吧。”
孟令窈点点头。
菘蓝转身熄了几盏烛火,放下床榻边的帷幔。
孟令窈仰躺在床上,望着上方轻轻摇摆的香囊出神。
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了开来。
眼眸中残留着几丝困倦,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心底深处却有一丝细微的抗拒悄然苏醒。
她不想睡。
历经三次,她多少有了些经验。
每当她下定决心要与某个男子定亲之时,便是噩梦来袭之际。
前面三个,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孟令窈翻了个身,侧卧着望向外间,烛火影影绰绰。如果她的推测没错,今晚恐怕又要被噩梦折磨了。
陆鹤鸣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暴虐残忍的心。周逸之花心薄幸,从无真心。至于赵诩,他或许是有真心的,只是他的真心,在他母亲面前,是如此软弱,不堪一击。
那么裴序呢?
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心肠?
孟令窈长长叹了口气,手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丝质枕头。
“小姐。”外间值夜的小丫鬟听到动静,轻声询问,“可是睡不着?奴婢去小厨房给您端一碗安神汤来?”
自她屡次被噩梦惊醒,菘蓝便特意吩咐小厨房夜间常备安神汤,以防不时之需。
“不必了,你歇着吧。”
“嗳。”
孟令窈重新躺好,眨了几下酸涩的眼睛。罢了,她总归是要睡觉的,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连觉都不睡了。
只是……
其他倒也罢了,就是可惜了那张皮囊,还有那副更难得的体魄。
平日里衣着整齐时还看不出什么,与寻常文官也相差无几,谁知脱下衣衫后竟是那般……恰到好处。
上回还未得一窥全貌。
思绪渐渐沉沦于困倦的海洋,孟令窈意识滑入梦乡。
梦的碎片里,是一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她在梦中看得并不分明,但就是知道,这屋中一切,一花一器,一桌一椅,都极合她心意,好似全都出自她私密的喜好簿子。
连她此刻倚靠的罗汉床都是无比舒适。
她正要细细观赏这雅致的居所,却被身后传来的轻微响动吸引了注意。背后的手臂倏然收紧,将她牢牢裹进一个结实又温热的胸膛里。她这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一直靠在这人的怀抱中小憩。
那怀抱温暖如春,如同一张温度刚好的绒毯将她紧紧包裹,让人不由得想要更深地依偎进去。
“夫人……”耳垂被带着湿暖气息的齿尖轻轻衔住、研磨,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响起,携着某种恳求的意味。
“今夜可否容我宿在里间?”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啪”地一掌拍向那人的脸。
“休想!”
连她自己都在梦中惊诧于这动作的熟稔,仿佛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意料之外的低笑在耳蜗深处漾开,他丝毫不恼,又凑在她耳边细语许久。那声音温柔得宛如三月春风,说的却尽是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孟令窈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得那声音熨帖,怀抱也异常舒适温暖。
不知何时,她再也听不见那些低语,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那个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去,意识也随之沉入更深更暖的水底……
“小姐、小姐,时辰不早了。”
第60章 不合适 京城这几茬好儿郎的尖儿都被你……
菘蓝温柔的声音将孟令窈从那个奇异又慵懒的梦境中唤醒。
天色已大亮。
孟令窈睁开眼, 迎上菘蓝关切的目光。
“小姐,”菘蓝担忧道:“听碧漪说,您昨夜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想是没有休息好。可要同谢小姐说一声, 稍晚些去。”
孟令窈坐起身, 伸了个懒腰, 筋骨舒展, 只觉神清气爽,“不必了。”
她昨夜睡得不错。
不过……她恨恨咬了下唇, 还是得劝裴序,早日看大夫要紧。
菘蓝仔细瞧了瞧自家小姐的脸色, 明润生光, 叫她想起园子里吸饱了晨露的花苞,倒不像是勉强的样子。
“好,那奴婢伺候您梳妆。”
“啧啧。”
谢成玉上下端详了孟令窈片刻, 拖长了声调, “我们令窈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瞧瞧这小脸,白里透红, 这眼睛……”
孟令窈眼疾手快, 取了桌上的藕粉卷塞到谢成玉嘴里,“吃你的吧。一桌的点心还堵不住你的嘴?”
谢成玉唇角噙着笑意,吃完了点心, 仍是没放过她, “要堵上我的嘴,这一点可不够。京中都传遍了,说是两家青年才俊争相上门求娶,这回你可是风头无两。”
“还有那起子人说, 京城这几茬好儿郎的尖儿都被你掐完了。”她摇着扇子,学那些贵妇们的腔调学得是惟妙惟肖。
孟令窈放下茶盏,觑着他,“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浑话?”
还“掐尖儿”?裴序和赵诩也就罢了。
前头的陆鹤鸣、周逸之还在大牢里蹲着,算哪门子的尖?
谢成玉乐不可支,脸上笑意丝毫不加掩饰。直笑够了,才收敛神情,正色道:“我还一直未曾问你,端阳宫宴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给你送酒的宫女,我总觉得不对。”她放下团扇,神色凝重了几分,“后来托了静嫔娘娘,想找那个丫头好好问询一番,不成想竟寻不见了。”
孟令窈沉默数息,道:“确实是发生了些事,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见她此刻安然无事,且不像想细谈的模样,谢成玉不再追问,只颔首道:“你无事就好。”
“说来也巧。那一处别苑终年空置,圣驾一年至多不过端阳临幸一次,内里管束难免松懈。那宫女不见了踪影,上至内侍总管,下至同住一屋的宫女,竟如睁眼瞎子般,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静嫔娘娘深觉不妥,便将其中管理松散之状,禀报给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向来不喜这些魑魅魍魉勾当。得此契机,雷厉风行一番整顿清洗,真揪出些来路不明、心思叵测之辈,狠狠发落了一通。经此一事,娘娘愈发觉得家姐心细如发又持重周全,还向圣上提议,让家姐帮着协理六宫。”
说到此处,谢成玉忽然展颜,眸中光彩熠熠,“令窈,你这一番‘有惊无险’,真像是冥冥之中引着,送了家姐一份不小的机遇。我要代她道声谢了。”
孟令窈失笑,举盏示意,“这可是言重了。要说谢,该是我谢静嫔娘娘与你,为我的铺子费心周全,端午那日若非娘娘开了口,我那小铺子哪能有今日的光景?”
“你我情分,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谢成玉摆手一笑,“更何况你的香露确实清雅不俗,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拈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忽又想起什么,语气带了些许玩味,“对了,整治中还翻出个笑话来。别苑里管果园的一个小庄头,也不知是平日手脚不干净心虚,还是太过胆怯,一听闻宫里严查,竟慌得从树上跌下,生生摔折了腿!啧啧,这下躺也躺不住了,直接递了辞呈,卷包袱回家养老去了。你说这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