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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一双眼睛透过围栏死死盯着监牢中人,眼下两道青黑格外明显。
  一时间竟叫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只被熬的鹰。
  陆鹤鸣阖上双眼,看也不看他,“你做不了主,我要见裴序。”
  “你——”
  “简肃。”裴序自昏暗走廊徐徐走出,淡声道:“下去吧。”
  “是。”
  见到来人,简肃紧绷的身躯骤然放松下来,他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陆鹤鸣听见动静,翻了个身,手撑着地面爬起来,几步踉跄走近,头发散乱,衣衫褴褛,两只素来舞文弄墨的手此刻沾满血污。
  他一把攥住栏杆,双眼仿佛燃着火焰,一字一句道。
  “我要见孟家小姐,孟令窈。”
  “只要见到她,我什么都说。”
  第13章 痴心妄想 秋后问斩还是立春凌迟?这是……
  他应当是喜欢孟令窈的。
  她是那样美好,翩然若仙。
  那日暴雨如注,他被迫停留在书铺,隔着厚重的书架,有人与他看上了同一本书。于是他松开手,透过书册间隙,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眸子。
  彼时骤雨初歇,他的心亦如放晴的天空。
  她与先前的许多女子都不同,她懂他内心深处的孤独、他外表下的疏离、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炙烤他的烈火。
  困在牢狱这些日子,陆鹤鸣时常会做一个梦,梦见她收下了簪子,在婚书上按手印,他们共饮合卺酒……
  可醒来,却是镣铐硌得手腕渗出鲜血。
  寒风从气窗灌进来,吹得油灯摇摇晃晃,陆鹤鸣面容阴晴不定,声音嘶哑,宛如毒蛇吐信,“我们说古论今、品诗作画,我不信她就这样背叛我,她定是被人蒙骗了。”
  “周逸之,是周逸之!”陆鹤鸣攥拳,用力捶打栏杆,铁链哗啦作响。
  “我要见她——”
  只是见一面而已,裴序同样出身大族,又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知道该如何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抉择。
  “不可能。”
  裴序眼眸幽深,不见波澜。
  他拒绝得太过干脆,陆鹤鸣来不及反应,直愣愣看着他,犹沉浸在“天下人负我,我独不负卿”的自我感动中。
  “陆大人。”摇曳灯火将裴序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剑,他缓缓道:“你大抵是错估了。你招或不招只有一点不同。”
  “你招,秋后问斩。不招,立春凌迟。”
  陆鹤鸣瞬间面白如纸。
  “裴序,你如此草率行事,若圣上知晓,定会不容。”
  “大理寺办案,无需陆大人操心。”
  裴序目光落在陆鹤鸣满是血迹的手上,那双手曾经沾染过无数无辜女子的鲜血,如今尽数还于己身。
  地牢阴暗、潮湿,还有终年不散的血腥气,不该是她来的地方。
  毕竟,她连练箭都嫌辛苦。
  裴序淡淡开口,“八月初七,周家的船曾停驻在秋娘渡口。”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瞬。
  铁链死死绷紧,陆鹤鸣粗重的喘息声骤然中断,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片刻后,他才出声,“你、你怎会知晓?”
  裴序不欲再多谈,眼前人的反应已然证明了许多。
  他收回目光,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牢房,将陆鹤鸣的嘶吼挣扎全数抛在身后。
  炉子上的茶水咕嘟嘟冒着热气,岳蒙正蹲在前头打瞌睡。
  一只手提起沸腾的茶壶,声音变换的一刹,他猛地睁开眼,“谁?”
  看清来人后,他顿时放松下来,“大人啊。您审完了?”
  裴序颔首,倒了杯热茶,推向岳蒙。
  “你再睡下去,牢里的人头都砍完了。”
  简肃放下最后一卷卷宗,斜了他一眼,眼下青黑不改,一双瞳仁却是神采奕奕。
  “年轻人就是有劲。”
  岳蒙嘟囔了两句,顶着简肃吃人的目光翻起刚理好的卷宗,拧眉道:“果然与周家有关。”
  “商人窃国。”简肃不知想起什么,冷嗤了一声,“这位孟小姐看人的眼光实在……”
  “去年上元节,”裴序打断他,“你追贼时被顺走钱袋,是你之过?”
  “……”
  简肃哑声,抿了抿唇,低头道:“是贼太狡诈。”
  裴序不语,清隽的脸上难辨喜怒。日头穿破云层升了上来,几缕光线透过窗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面色尤为冷冽。
  岳蒙想说些什么,看了看裴序,又生生咽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还是少说为妙。
  这小子有时确实是太口无遮拦。人家孟小姐好好的一个姑娘,也不知他什么毛病,动不动就出言不逊。
  合该由大人好好训一顿!
  简肃用力闭眼,耳垂红得几欲滴血,半晌,抬眸对上裴序的视线,“大人,是我之过,我不该不辨是非,肆意评判他人。”
  “下不为例。”
  简肃立时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是。”
  岳蒙抓住时机出来打圆场,“我看还是京城这些男儿不行,咱们大理寺可得更勤谨些,也是为各家的姑娘小姐们做些好事了。”
  简肃难得没与他争辩,低低“嗯”了一声。
  腊月二十八,圣上封笔前最后一道朱批落下。陆家主支男丁赐死,其余女眷及旁支流放三千里。
  搁下御笔,皇帝询问身侧的大太监,“长公主今日进宫了么?”
  “来了,现下正在太后娘娘宫中。”
  皇帝点点头,“去请。”
  不多时,大太监引着长公主进入内殿。
  一见着人,皇帝立刻起身去迎,口中抱怨,“皇姐,你的好侄子可给朕出了个难题。本不想大过年的见血,总觉得晦气。”
  皇帝与长公主感情深厚,他幼时体弱,常被父皇偏宠的贵妃之子私下欺凌,是皇姐一次次护着他。到了适婚的年纪,又与裴氏联姻,使得这一支百年望族成为他的拥护者。这些年也从不挟恩图报,因而姐弟感情较之幼时并未减淡。私下交谈仍是十分亲昵。
  “怎么?”长公主接过大太监递来的热茶,回答:“得力时是你的好外甥,不得力时便是我的好侄子了?”
  皇帝朗声笑道:“自然还是朕的好外甥。”
  “不过这几日在城外的庄子里,倒是听农户闲话了几句,”长公主似是随意道:“赶在冬日里清理干净了虫害,来年才能五谷丰登。陛下此举,再吉祥不过了。”
  皇帝咂摸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有理,“不错,确是如此。”
  长公主轻抚怀中手炉,声音温和,“开春祭天时,百姓定要赞陛下圣明。”
  那般神色,和幼时赞他书读得好时一般无二。
  皇帝脸上便又多了几分笑,细细打量长公主,道:“朕瞧着皇姐气色极好,可见是雁行伺候得尽心。朕该叫他多休沐几日。”
  “陛下还是打发他办差去。”长公主嫌弃,“整日板着脸,又不会说话,无趣得紧。”
  “也不能日日办差。”皇帝摇摇头,“雁行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相看相看。”
  略微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裴知节仍未归家?”
  长公主点头,“八月时托人带了信,说是正在塞外,归期不定。”
  皇帝轻叹了口气,“他也是痴情人。”心下不由感慨,裴家这几代当真是坎坷,裴驸马自不必说,裴序什么都好,唯独双亲这项不够圆满。年幼母亲因病去世,父亲自此一蹶不振,官职、家族、后辈全都不顾了,一心扑在医书上,常年在外云游寻药,几年都不见回京一趟。
  “他父母亲俱不在身侧,你这个做长辈的,要多为他操心才是。”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自己吧。”长公主道:“我才懒得操这个心。”
  皇帝面露不赞同。他倒是想操心,若是有适龄的公主就好了,偏偏他女儿缘薄,膝下几个公主最大的也不过才九岁。
  他忍不住提醒,“皇姐,过几日宫宴,各家闺秀都在,正好可以借机挑一挑。”
  长公主笑着睨他一眼,“陛下尽操心好外甥了,可别忘了自己儿子。三皇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皇帝顿时转了注意,叹道:“儿女都是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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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被母亲捉着忙了几日,总算理顺了诸项事宜,钟夫人高抬贵手,允了孟令窈出门放风。
  这时节大街小巷都透出别样的喜庆,光是漫步其间,脸上便会不由自主带上笑意。
  瞧见几步外先前不曾去过的首饰铺子,孟令窈起了兴致,“金翠轩?我们去瞧瞧。”虽说早就搭好了过年这几日要穿的衣裳和配饰,可谁又会嫌首饰多呢?
  掌柜一看来人便知是大客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寒暄了几句后,掌柜差店里伙计取来几个锦盒。
  “小姐,您瞧这对红玉耳坠,是小店从西域采买来的红玉,经店里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精雕细琢,方成了这么一对。晶莹剔透,过年戴最是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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