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错,头发没乱,妆容未花,连口脂都涂抹均匀。
她放下镜子,转头问菘蓝,“我刚才表现有没有不妥之处?”
“啊?”
菘蓝愣了愣,很快摇头,“没有没有,小姐临危不乱,极有风范。”
“嗯。”孟令窈点点头。
还好没有太落下风。
也是这会儿巷子里无人,否则裴序的诸多光荣事迹怕是又要多上一桩,而她则要成为英雄救美里的“美”。
少不得还要传出些一见倾心的风言风语,更甚者在集会里被玩笑说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
孟令窈想着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赶紧捧起菘蓝斟好的热茶慢慢喝了一口。
幸好、幸好……
车外传来苍靛的小声惊呼,“嘶,好深。”
菘蓝掀开一丝轿帘缝,“做什么呢?”
苍靛举起手里的白羽箭,是方才裴序阻止陆鹤鸣动作的那一支,又指了指车辕。
车辕上留下一道深达寸余的痕迹,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茶水蒸腾出热气,在长睫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孟令窈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认,能百步穿杨,确实比锤丸百发百中来得更震撼些。
“好大的力气。”菘蓝探头看了看,而后义正言辞,“小姐,我们该向裴大人要赔偿。”
孟令窈忍笑,点点菘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菘蓝小声嘀咕,“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本来就该赔。”
“就是就是,还带走了我们家沈小山。”苍靛附和,“也不知道能不能护好他。沈小山一顿要吃足足五个馒头!”
孟令窈哪里不明白他们俩是在逗自己开心,眉眼舒展,“放心吧,裴少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能一口道出沈小山的名字,还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里,孟令窈无法不相信,恐怕从沈小山进城开始,这一切都尽在大理寺的掌控中了。
罢了,姑且算裴序做到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吧。
路上耽搁了一阵,回到家的时辰比预计的要晚了些许。
孟令窈爱洁,仍是坚持沐浴更衣。孟家不缺这点炭火、也不少热水,自是顺了她的意。
只是她一头长发,又极浓密,弄干要好一阵。
菘蓝用细棉布绞干水分,又拿了把小扇子慢慢扇,清淡的香气便随着风蔓延开来。屋里炭火烧得暖和,倒是也不觉得冷。
孟令窈倚在罗汉床上,刚沐浴完的脸颊泛着热水浸泡后的绯红,连指尖都透着微微粉色。
已到了她平常入睡的时候,菘蓝拨弄头发的动作又很是舒服,她双眼迷蒙,昏昏欲睡了。
忽地想起什么,孟令窈睁开眼睛,“菘蓝,白日里周逸之送的雪兔灯放在哪儿了?”
小兔子雕得颇合她心意,哪怕知道是哄女儿家的小把戏,不过么,无论如何,肯用心就是了。
“小姐放心,我放在窗台上了,外头冷,一时半会儿化不了,您明天早上还能瞧见呢。”
“嗯,如此便好。”
孟令窈安心了,靠回软垫,不知不觉睡意重新拢住双眼。
睫毛动了一下,她再一次整个人坠入梦中。
第8章 二场噩梦 她大抵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孟令窈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好像浮在半空中,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看着梦里的一切。她甚至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亲。
等等、成亲了?
和谁?
她带着满腔疑惑看见自己梳着已婚女子的发髻,衣着华丽,满头珠翠。
还好,至少嫁的是个富贵人家。
却不知为何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寺院。
寺院门口牌匾上清清楚楚挂着三个大字——慈安寺。
有和尚试图拦她,被菘蓝一把挥开。
好菘蓝!
她的视线紧紧跟着飞扬的裙摆穿过重重庙宇、穿过慈安寺后院幽深的竹林,停驻在一间禅房外,裙角短暂停滞了一瞬,而后猛地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佛门清净之地,本该潜心礼佛的蒲团上,周逸之搂着个容貌昳丽的小和尚,见她闯进来,不慌不忙合拢衣襟,笑着拉她的手说:“娘子别生气,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孟令窈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窈窈?”钟夫人披着外裳推门进来,见女儿脸色苍白,披散长发愣愣坐在罗汉床上,连忙将人搂住,转头吩咐小丫鬟,“去煮安神汤。”
她见女儿回来的晚了些,特地过来看看,谁料正遇上这般场景。
孟令窈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从梦中缓过来。
“又梦魇了?”
孟令窈倚在母亲怀里,无力地挪了两下头,而后一五一十将梦境说了个干净。
钟夫人越听眉头越紧,最后重重拍案,“这些公子哥儿真是越发不像话!前有陆鹤鸣道貌岸然,后有周逸之……简直、简直混账!”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取来库房的大刀断了这狗男人的尘缘图个干净。
孟令窈一口一口喝完了安神汤,总算压下了那股恶心感。
有了陆鹤鸣“珠玉”在前,这回她对梦境的接受程度已经好了很多。
至少梦里的周逸之不曾害人性命不是?
心中涌起一阵说不上是可笑还是荒唐的情绪,孟令窈扯了扯嘴角,还分出了点心思叫来外间的菘蓝,“把那盏雪兔灯扔了。”
菘蓝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应下,“我现在就去。”
钟夫人见到雪灯,“那是何物?”
“今日周逸之送的。”
“那是该扔了。”钟夫人撇嘴,完全失去了兴趣,嫌恶道:“扔得越远越好。”
孟令窈依稀听到了雪灯碎裂的声音,好像她打了水漂的一百两银子。
周逸之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常客,慈安寺的僧人显然也知晓内情,可见不是什么正经寺庙。
“唉。”
孟令窈叹息了一声,早知道一百两不如拿去买件首饰了。
钟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怜爱道:“我们窈窈是有福气的,老天爷都不舍得你吃苦,才特地降下梦境示警。”
“是了。”孟令窈肃着一张小脸,“所以女儿定要寻个世间顶好的夫君,才不辜负他老人家的厚爱。”
“正是!”
钟夫人露出笑颜,换了话头,“还没来得及问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
提到这个,孟令窈眼睛一亮,打起了精神,将威勇侯府发生的事详细道来。
听到裴序一箭射退陆鹤鸣时,钟夫人忍不住抚掌大笑,“痛快!裴少卿的箭术我也曾听闻,果然名不虚传。说起来,我去年在宫宴上见过他,容貌气度都一等一的,勉强……”
孟令窈慢慢坐直身子,盯着母亲。
在女儿的注视下,钟夫人收了声,“……算是个男的。”
“我要嫁的是能事事以我为先的人。”孟令窈轻哼一声,“裴序…隔着半个皇城我都能看出来,他那种人,眼里只有前程和家族。”
钟夫人笑着拉她坐下,取过梳篦为她通发 ,“好好好,咱们窈窈要嫁便嫁个痴情种。”
母亲身上又暖和又香,孟令窈伏在她膝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正院里,孟砚踏着夜色入门。
临近年下,专司祭祀礼仪之事的太常寺迎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孟砚的上峰,太常寺卿项辽刚过不惑之年,正是拼搏的时候,身先士卒,日日在官署忙到深夜。孟砚比他还年轻几岁,自是羞于一到点就回家,只好跟着忙前忙后。
谁料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屋里竟然空空如也。
“老爷,小姐今儿情绪不佳,夫人去陪她了。”
孟砚对着空荡荡的床榻叹了口气,睡意全无,抱着琴谈了一曲《孤雁南飞》。
“老爷,”老仆憋着笑递上安神汤,“夫人让您早些安歇。”
孟砚接过姜汤,幽幽道:“我弹得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太凄凉了些。”
一夜难眠的不止孟大人,大理寺同样灯火通明至深夜。
岳蒙一手食盒一手包袱进来时,沈小山正盯着墙上刑具发呆。
“换上。”岳蒙把包袱丢过去,“大人特意吩咐的。”
沈小山打开一看是套男装,耳尖顿时红了。岳蒙故意逗他:“想继续穿女装也行,我那还有套给妹妹买的石榴裙……”
“不、不必!这套就够了。”小少年抱着衣服窜进里间,差点被门槛绊倒。
另一头传来嗤笑,简肃一张脸在灯光映照下白得晃眼,他怀抱卷宗,衣角沾染着些许红褐色,似是血迹,“你倒是殷勤。”
“你懂什么?”岳蒙把食盒里的餐食一一摆出来,“那孟小姐真是妙人,良善不失机敏。换作别家小姐,早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