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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何辞盈。
  噼啪!
  啤酒瓶在水泥院子里炸裂开来,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满身酒气的何渭踉跄着站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恶毒的咒骂:“何辞盈这丫头长得那么好看真是可惜了!“
  十岁的小让尘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在掉漆的木桌上,踮起脚尖挪到门后,将耳朵紧紧贴在粗糙的木板上。
  “这狗日的祁建宏也是的,砖厂生意是越干越好了,就忘记我们这些穷同乡了!我那么漂亮的女儿没了,这孙子得负责!”
  何渭每个字都沉重地落在小让尘脑子里,他不认识祁建宏是谁,但他知道县城有个很大的烟囱,妈妈说那个就是砖厂,是有钱的大老板开的。
  “祁建宏……”稚嫩的男声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是他拐走姐姐吗?”
  带着这样的怀疑小让尘第二天放学就冲到那个砖厂,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十岁的小屁孩,没人搭理,更不可能让他见到老板,那些人像是赶走流浪猫似,随手一推就把他掀翻在尖锐的碎石地上。
  鲜血是瞬间从手臂上流出的,红色的血迹很快就覆盖了肌肤上因为被打,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上。
  小让尘放声大哭,真的太疼了!
  疼得撕心裂肺,他抬手擦眼泪,可咸涩的泪水渗入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刺痛。更让他心痛的是自己的弱小、无能为力。
  要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办才能知道姐姐在哪里呢?妈妈,我要怎么才能知道所有的真相呢?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巍峨的砖厂在泪光中渐渐扭曲、缩小……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土坟。
  ——楚江宴之墓。
  小让尘抱着磨破边的书包坐在坟前,泪水已经干涸。从砖厂走到这里的路上,他已经把所有的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
  “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等我再大一点就能打工赚钱了,我再厉害一点,一定能找到姐姐……”
  “老师跟我说了,等我上了高一就可以住在学校里了……”
  “可是妈妈……“他强装的笑意在缓缓褪去,变得哽咽,变得无助,可幼小的手掌却慌乱地抹去眼角泪水,“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稚嫩的童声在缄默的坟墓前久久萦绕,又全部被岁月长河里的一阵阵狂风席卷远去,汇聚着禾丰县矗立的巨大烟囱滚出的浓烟——洪流般冲向天穹,涌入市区高档小区窗内。
  次卧里何让尘坐在床沿,声音沙哑:“我故意去他家当家教,那是我唯一能接近的办法,那个时候祁建宏夫妻两个经常在外地不在家,我就可以偷偷去翻找,找到一些关于我姐姐的线索……可是我没想到会有个绑架案。”
  他偏头看着顾岩:“我那个时候说,我很想案子尽快结束,是真心的,我想你们能赶紧破案,我就能继续回去,但我没想到,祁清生病住院了。”
  顾岩问:“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何让尘肯定地说,“什么都没有找到。”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片刻顾岩才认真说:“这不足以让警方去提审祁建宏。”
  何让尘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他嗓音奇怪地发着抖,像是强压着哽咽,“顾警官,井底埋着的如果真的是我姐姐……”
  “不管是谁,”顾岩坚定地说,“我都会让凶手落网。”
  何让尘凝视着他,但顾岩说完后便转身走向衣帽间了。他却没有收回视线,像是再也无法离开了。
  .
  下午五点,禾丰县。
  “我家女娃丢是丢了,那才两岁……”
  “去去去,挖出白骨管我们家屁事……”
  “真晦气!去别家问去……”
  ——咣当!
  红色大铁门被重重一摔差点夹到小汪鼻子:“哎,这种走访摸排真是太难啦!”
  “下一家。”顾岩冷淡地指了指前面那家紧闭的房门。
  “顾副队,”小汪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岩的脚步,“你说孟婳和老蒋那边去外市走访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吃闭门羹?”
  顾岩淡淡地迸出一个字:“会。”
  然后在小汪委屈撇嘴的注视下敲了敲最后一户的房门:“公安局的,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妇女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岁的男童问:“怎么了,警察同志?”
  顾岩收回自己展开的证件:“之前你家有个女孩丢了……”
  “不是我们家丫头,”妇女突然开口打断顾岩的问话,“井底那个骨头我听说了,我小女儿是丢了,早十年前就丢了,但我大概知道咋丢的。”
  “怎么丢的?”
  “肯定是被人贩子抓跑了,十几年前很乱的,警察同志,禾丰县又不是没发生过女娃丢的情况。”
  小汪下意识问:“那你们没找?”
  妇女苦笑了下:“找?怎么找啊?难道我喊一嗓子就有免费的好心人帮助吗?倾家荡产找了一辈子的父母最终没有结果的还少吗?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我还有家庭要照顾,还有剩下的子女要养活,”
  小汪刚想继续追问什么,怀里的男童喊道:“奶奶,困了。”
  “不好意思,我还要带我亲孙子,警察同志。”
  铁门在小汪满是叹息的眼神中再一次被关上,他撇眼看了看身侧的副支队长:“结束了。”
  确实结束了。
  这已经是禾丰县名单上最后一个符合条件的家庭了。
  “我们现在去……”
  顾岩看了眼腕表:“去案发现场。”
  “啊?”
  .
  刺啦——!
  牧马人一个急刹,轮胎在砂石地上擦出刺耳锐响,堪堪停在警戒线前一米处。车门被推开,顾岩长腿一迈,几步跨到后备箱前。
  “顾副队,你去拿什么啊?”小汪屁颠颠跟过去,目光一扫,只见吉普车后备箱居然放了救援绳,“你要重新下井?”
  “嗯,”顾岩一把拽出救援绳塞进他怀里,“走访没有结果,就重新来案发现场找。”
  小汪抱着绳子“哦“了一声。弯腰钻进警戒线时,天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云层吞没残阳,警戒带在渐起的风中簌簌抖动,远处山脊线像被泼了墨般模糊起来。
  再一次回到了这个荒废的井边,四周都有民警看守,可此刻站在这里依旧觉得心底有些发冷。
  “可是之前孟婳不是都下去捞过了吗?”小汪问,“要是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她肯定能发现的,我这个学姐还是很厉害的。”
  “孟婳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刑警,”顾岩拿过他怀里的安全绳,在手里颠了颠,“但是人的观察力是有限的,当时我们首要目的就是人骨,她的眼里也只有白骨,就算有别的东西在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不被注意也很正常。”
  小汪若有所思的点头:“有道理,那么……还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谁下去呢?”
  顾岩剑眉一挑,没吭声。
  小汪一头雾水。孟婳不在这里,这个井口并不大,比如顾岩这种肩宽腿长的人肯定不合适,难道去临时喊个人手帮忙?
  但问题的答案小汪两秒后已经知道了,因为顾岩已经把安全绳放在他怀里了:“是我?”
  顾岩肯定地回答:“你猜对了。”
  小汪:“……”
  小汪欲哭无泪,但顾副支队亲自赠送了一个不容否定的压迫眼神。
  “去吧,等今天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小汪委屈地问:“吃什么?”
  “兰州料理。”
  “……拉面啊!”
  顾岩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井口,那意思是快点下去!
  小汪小声嘟囔了句“那我要加一份牛肉”随后一脸苦瓜相往井底爬。井下的空间确实非常逼仄,只能容纳一个人相对自由地行动。
  而且空间也不大,小汪打着手电照过去,基本一目了然,虽然现在这里已经没有白骨了,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害怕,而且氧气稀少呼吸困难。
  天光从井口透下来,渐渐变成模糊的灰蓝色——云层彻底遮蔽了月亮,只剩零星几点惨白的光斑漏下来。
  七八分钟后,顾岩手里的绳子就被拽了拽,他发力一拉,把面色灰白的小汪拉了上来:“有发现?”
  “没……没气了要。”小汪上半身趴在井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底下真的什么都没了,顾副支队长……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憋死……”
  顾岩厉声打断他的碎碎念:“别动!别喘气!”
  小汪吓得憋住呼吸。
  紧接着只见顾岩一手紧紧拽着安全绳,一手伸到小汪肩膀出捏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几乎被燃尽的黄色纸张。
  “这这什么啊?”小汪颤颤巍巍地问,“我染上了什么?”
  顾岩面沉如水,视线从那张黄纸上转移到小汪肩膀上残留的黑色灰烬,他沉思片刻说:“有人在这里祭拜过,这个黄色的应该是那种祭拜的黄色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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