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走马 第56节
   
         
   
   
     莫名其妙的神策,还有她体内实在特殊的相力,所有的矛头好像真的指向了她。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会做梦的呢,是我们见到你的那次吧。人生第一个梦境。”风眠拗不过夏烛,不再等她自己说出来。
  “这么多年了,突然能入梦,紧接着又觉醒了特殊的相力,然后神血家族就开始发生一连串的变故,你第一次从梦里出来的时候,有什么是没有告诉我们的吗?”
  夏烛默默地想,是了,风眠这么聪明,他这双浅色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即使没有相力,他也绝对是个优秀的人。
  可是他嘴里说出的话,让夏烛越来越害怕,她想到风枫的脸,在脑海中越来越远。
  风眠的身体微微向夏烛倾斜,这在无形之中造成了一股压迫感。
  “我想说的是,小枫,老妈老爸,她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即使我是一个废物,没有任何相力,也决不会放任他们置于险地。”
  夏烛怔住,她确实有点被吓到。眼前的风眠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让人如沐春风,而是冷冰冰的。她下意识盯着风眠的嘴,祈祷他不要说出那句话。
  “你还不明白吗阿烛,你的身世背后藏着太多的秘密,未来也有太多的不可知。但从第一天让你踏进风家的门,就说明我和小枫已经把你当作真正的朋友看待。我说过的,我们从不看走眼。”他的身体重新向后靠,两人之间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下来。
  她终于敢抬起头直视风眠的眼睛。
  “立于悬崖之上不单只有往前跳这一个选择。你还可以依靠我们,以后的路也许不好走,尽量别把自己也置于险地。好吗?”
  夏烛呆呆地看着风眠,再次觉得暖风吹得人头脑发晕。
  “所以阿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夏烛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地卡在喉咙,她不得不咽了咽口水。
  “多照顾风枫。”
  “你不是一般的人。我的妹妹也相当的固执,我说的照顾绝不会耽误你太多,不是让你事事考虑她,怎样用心地对待她,而是只需要抽出一点点精力,在危机的时候,也同样向她伸出手,可以吗?”
  夏烛在风眠期盼的眼神中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他嘱托的。
  楼下传来动静,响起风枫乍乍呼呼的声音。
  风眠一拍桌子,重新变回夏烛熟悉的样子。
  “好啦,大功臣们回来了,可以洗洗手吃饭啦。”他站了起来,将椅子推回书桌下,活动着四肢往楼梯走去,“阿烛也赶紧收拾好下来吧。”
  “对了。”他走到一半停住,转过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刚刚说的那些,别告诉风枫,就当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可以吗?”
  夏烛点了点头。
  今晚的风眠总是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他前面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其实是故意吓唬她一样。也许这就是语言的艺术,真实的目的往往跟在“所以”“对了”之后。
  他就是想要夏烛在风枫遇到困难的时候拉她一把。
  她觉得这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风眠要花这么大的力气绕这么大一圈,看着她亲自点头应下这个承诺。
  夏烛捋了捋头发。
  风眠,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刚想起身下楼,一直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呜呜震动了两声。从来不声不响忽然来这么一下,着实吓了她一跳。
  意识到是手机的短信提示,夏烛无语地叹了口气。
  她这样一惊一乍地真的很像个跟社会脱节的老年人。
  拿起手机,屏幕上写着“姬阴秀”三个字。夏烛若有所思地点开收信箱。
  “风烛:
  你好。
  我是姬阴秀。
  上次承诺帮你挑选剑鞘的事已经有了结果,如果方便的话,邀请你近日来轩辕丘做客。
  追风道可直达崆峒山,确认好出发的时间,我会提前在山顶等你。
  希望没有到扰到你。”
  夏烛看完,退出收信箱,点进了日历。
  这位也是不遑多让,发起短信来莫名文邹邹的。很怕他在会最后加上“此致敬礼”或者“这厢有礼”之类恐怖的酸词。想到这,夏烛手臂上浅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寒假剩余不多了,也许确实可以在开学前去一趟大名鼎鼎的轩辕丘。
  夏烛在晚饭时跟众人传达了受邀去轩辕丘的意思。风枫垂头丧气,她也想和夏烛一起去开开眼界,但是结界的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
  只好承诺,结束的时候去崆峒接她。
  夏烛想独自前去,也是因为轩辕丘之旅结束后她也许就得离开树山镇回学校了。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跟风枫她们说,毕竟九天大会之后,神血世界大起波澜,在这个时候离开,不是什么好时机。
  预言一出,危机四伏,夏烛固执地不想离开这里。
  夜里的风大了一些,把轻纱做的窗帘吹得高高扬起,老姜用绑带将纱帘围拢束在了一边。风枫鬼鬼祟祟的下楼,从仓库里搜罗出除夕夜那晚没有消耗完的烟花。将人一个个从房间里拖了出来,美其名曰为姬无愁举办一个欢迎仪式,其实是她自己想玩。
  屋子后面有一个斜斜的草坡,绵绵层层绿色的波浪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个人。夏烛用心感受着身边人的雀跃,那些五彩斑斓的火焰在晴朗的夜空中绽开,她们的身体也在光华中变得愉悦起来。
  风枫应该特别开心,她的双脚止不住地蹬着,像一只激情四射的小兔,头顶的那一片草丛一直不断地炸开五颜六色的花草,酢浆草、蒲公英、紫花地丁和小雏菊。
  有时候从泥土里迅速冒出来的小花就开在夏烛的脸颊旁边,在风中摇摇抖抖,搞得她皮肤发痒。
  但心是无比的沉静。
  就好像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颜色,塞得眼眶满当当就要溢出来。最后夜空安静下来,星子又浮出水面,看起来像是在栗色的天鹅绒上撒了一把细碎的钻石。
  “铃兰摇银铃,紫云英铺开绒毯,酢浆草编个花环…”
  “飞过矮墙,穿过草场,再回到家乡…”
  风枫小声地哼着歌,听曲调婉转柔和像一首摇篮曲。
  “风眠。”她突然叫了一声哥哥的名字,“你还记不记得呀,小时候午睡你总在俺床边唱这首歌!”
  “记得记得。”突然在大家面前提起什么小时候,风眠偷摸转了个身背对着几人,无奈地回应着。
  “其实俺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一直唱一直唱吵得俺脑袋疼!俺就知道这歌是你唱来哄自己的!”
  “是是是…”风枫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才懒得解释。
  知道风眠肯定不好意思了,风枫就笑得更大声。
  夏烛左边的草地窸窸窣窣,她偏过头,一直默不作声的姬无愁也背对了过去,贴着她脊背的矮草一下又一下地摇晃。
  儿歌,夏烛想,小时候也听过爷爷唱。
  “飞过矮墙,穿过草场,再回到家乡…”
  “车前草贴着地面长,像两个小小的影子越拉越长…”
  “睡吧睡吧,我的小野菊,太阳落下的地方,是温暖的梦乡…”
  第66章 轩辕丘
  空气干燥又温暖,充满了粉质的香气,夏烛辨别得出那是春天的味道,用崭新蓬勃来形容再好不过。
  她又上了天孙山,不过这次是独自一人。
  燕语莺啼,鸟鸣啁啁是春山限定,山路不好走却也不孤单,自然的疗愈胜过一切药石。夏烛边赶路边想象着传说中的轩辕丘会是什么样子。她想过自己会先因为寻找机缘而去渭水姜家,却不想非但没和姜下晴打好关系反而成了竞技赛上的对手,九天大会匆匆落幕,她连话都没和别人说上几句。
  她想到了睡好觉,也许轩辕丘也是丹楹刻桷,玉砌雕栏,一派富丽堂皇,用风枫的话来说妥妥的暴发户审美。但是用“暴发户”形容黄帝后人确实失当。
  夏烛低着头不自觉笑出声,然后她又立马想起了睡好觉的前台掌柜姬桃。
  出发之前,风眠曾来叮嘱过她,竞技场被安排和姜下晴姜欲燃同场,也许是姬桃的故意为之。而她们和姬桃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这样做倒像是受人指使。
  而这个人,也不难猜,无非是近距离接触过她们的姬阴秀和姬罗池。
  至于是兄妹俩里的谁,从性格上来看,更可能是性格谨慎的姬阴秀。
  所以轩辕丘邀约也许并不是为了赠予剑鞘那么简单,风眠认为姬阴秀大概是看出了夏烛身上的可疑点。但他并没有在对她产生怀疑后大肆宣扬,就说明姬阴秀有更为妥当的部署。
  按照崆峒荣耀世家的处事方法,应该不可能摆上鸿门宴千里迢迢请夏烛过去然后把她囚禁起来威胁她说出自己隐藏的秘密,让她交代对神血家族所图为何。
  因此,风眠抵着下巴一通分析,最后得出关于夏烛的身世,姬阴秀手里也许有点线索,而他本人估计也有所求,所以才希望物尽其用,和夏烛做一场公平的交易。
  “不过以上都是我的猜测啦,也许姬阴秀单纯是个剑痴,很高兴你也喜欢剑器并且有自己的见解,所以邀请你去他家大聊剑道也不一定啦。”
  风眠是这么说的。
  不过,无论是哪个原因夏烛都很愿意来这一趟,有线索信息当然是好,没有也算是开了眼界。读万卷书始终不如行万里路。她默默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当然这个决定在所处的这个人生节点上,看起来或许重大,但她相信再过十年二十年,回头再看时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朝碧海而暮苍梧,她从那间小小的房屋走了出来,和身边人一起经历了前十八年绝想象不到的事,才发现从前无论自负读了多少的书,始终是坐井观天。
  世界之大,好的坏的,甜的苦的,都是生命之书里不可或缺的章节。
  她不得不想起建木易帜,不得不再次感叹,天高地迥,绝宇宙之无穷。
  *
  快到午时,夏烛才登上了山顶,避开稀稀拉拉的游客按照记忆成功踏进了追风道的领域。她在云雾中休息了片刻,从背包里拿出了事先找风枫借的神策。
  那两张写了“你好”的,肯定是不能用的。
  夏烛平稳了呼吸,抬手将神策扬进风里。
  “崆峒山。”
  云涌风飞,天地一变。
  *
  追风道将她吐出,丢在一个悬崖边上,差一步就会跌进万丈深渊。夏烛僵硬着脖子,决计不往身后看一眼。
  “第一次来崆峒山的追风道都会不习惯的,是我忘记提前问你,有没有恐高之类的症状了。”
  悬崖边上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最近的树下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过多来几次就会习惯的。”
  姬阴秀走到夏烛面前,对她露出一个十分友善但又显得客气的笑。
  夏烛被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晃得更加头晕目眩,但又立马反思自己,好像姬阴秀是一尊不染纤尘的水月观音,任何想法在他面前都是亵渎。
  但说实话,每次见到姬阴秀,夏烛心里就只有欣赏和一副近似崇拜的兴奋感,毕竟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出尘的气质,白到透明的脸上外层那一圈浅浅的绒毛都在夸张得泛着莹润的光。
  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人类的容貌系统会不会有点太肆意妄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