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走马 第8节
   
         
   
   
     “是这个!”风枫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窗户的方向勾了勾,木香花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片宽面叶片钻了出来,飞到风枫手中。
  叶片上有一只金色的眼睛。
  夏烛了然。
  ”所以那晚,也是你。”
  风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俺只想看看石头是不是在你这,被你藏哪儿了。”
  “所以能告诉我,”她学着风枫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做了一个弯曲的动作,“这到底是什么吗?”
  “这是俺的相力。”
  “相力?”夏烛在脑子里检索了一下这个词语。
  “是的,包括那个。”风枫指向那丛木香花,夏烛发现她的腰间别着之前见过的装满“宝贝种子”的小布包。
  “其实那天,俺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梦里。”风枫做出一副要将一切都告诉她的表情。
  “在梦里,只不过,不是你的梦。”
  “这个世界上几乎人人都会做梦,梦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类执念与欲望的反映,一种名叫天生相的物质四散于普通人类之中,天生相会使欲念加剧,执念加深,从而结出一个充满恶意的梦境,再把梦的主人变成一个任它支配的怪物,在我们的世界里,这种怪物叫做魉。”
  “魉的能力不容小觑,如果一旦让它成型甚至会突破梦境来到人类世界,到时候现实世界的普通人类就会遭殃,所以才有我们的存在。”
  “进入梦境,找到为了成型而尽力躲藏的魉,杀掉他,拿回天生相石。”风枫停顿了一下,她盯着夏烛的眼睛,“就是那颗绿石,魉死留石,而梦主会从梦境回到现实世界,忘掉一切重新过上作为人类的生活。”
  “天生相?”她捕捉到风枫的话里有两个相似的词,“这和你说的相力有什么联系吗?”
  “阿烛你真聪明!”风枫一脸欣赏地对着夏烛竖起大拇指,“天生相反应在梦主,也就是魉身上会产生一定的相力,和俺们的相力同宗同源,只不过,俺们的相力是代代相传,通过血脉延续的。”
  “拥有天生相的家族会通过血脉传承相力,而家族中能力出众的人就能成为不明官。”风枫说着从床上站起。
  “颠倒梦幻天地变,三十二日破魉时。”她右手叉腰,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右耳,小脸微微扬起。
  “这,便是不明官的职责,潜入梦境,除恶扬善,俺和风眠正是如此正义凛然,英勇无畏的不明官是也!”几片飞叶绕着风枫头顶转个不停。
  风枫叉着腰昂着头,一脸骄傲。夏烛被她的样子逗笑,觉得头上那一圈叶片正在发着光,听她说的三十二日破魉时,想起自己在梦中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也许是这个意思,那就都对上了。
  “好啦。”风眠伸手将风枫拉到床板上重新坐下,“小枫大概向你解释了一下我们的身份背景,更多的可以以后慢慢说,现在最关键的是你,阿烛。”风眠认真地样子让夏烛收起了笑容。
  “我?”
  “是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还记得吗?那是我和小枫在梦境里刚斩杀了魉,天生相石才从它的体内析出,我们还没来得及回收,你就突然凭空出现紧接着又消失了,连带还没有拿回的天生相石,一起不见了。”
  “你不是我们几大家族中的人,因为你有家人,有不同于我们的姓氏,更奇怪的是你甚至没有符钰。”
  “符钰?”夏烛问。
  “符钰是家族的标志,也是入梦的钥匙。产生了魉的梦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必须持有家族符钰,至少,在不明官的历史上就没有一个身无符钰入梦的先例。”
  “这就是符钰。”风枫在一旁配合着将脑袋支过来,露出右耳上的棕色珠子对着她。“俺和哥哥一人一个。”
  确实,风眠的右耳上也缀着一颗同样的珠子。
  夏烛凑近了一些,珠子像一颗质地上好的玉石,通透晶莹,散发着一圈温柔的玉光,她发现珠子中间似乎还刻有一个图腾花纹随着视线在缓慢转动,那图腾像一棵随风摇摆枝繁叶茂的大树。
  “还有一件事。”风眠的语气发生了一些变化,“就算你是某个家族流落在外的血脉也还说得过去,可是通过小枫的障目我们见到的你的能力——修复伤口,使鸟雀起死回生,并不属于几大家族中的任何一个。夏烛,你到底是谁?”
  第8章 这里好热,带我出去(一)
  夏烛跟着风枫风眠坐上了回家的车。
  也是大巴车,她原以为像兄妹二人这种能人异士回家出行都会采用一些神奇的方式。
  什么小巷里的砖墙,废弃厕所的马桶。
  风枫嘿嘿一笑,说有是有可他们没钱用。
  夏烛想太好了,就算进入了不为人知的异世界貌似金钱也是一切的通行证,她还是个穷人。
  欲哭无泪。
  关于风眠的问题她实在无法给他答复。
  她是谁?她只知道过去现在到未来,她都只会是夏烛,只是这件事也许牵扯到她的爷爷,她的父母,所以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可是风枫风眠看上去比她还困扰,甚至她心中还有很的多疑惑他们也并没有解释通,夏烛之所以答应风枫跟他们回家一趟,是因为风枫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虽然俺和俺哥无法告诉你,你的身世秘密,但是老妈博学广志,通晓古今!她什么都知道,你跟俺们回去,老妈会告诉你一切!包括俺们还没说的那些哦~”
  于是她就跟着来了。
  离开之前夏烛回了一趟家,今年新年不能陪在爷爷身边,她需要先去看看爷爷,告诉爷爷不用再担心夏烛,她似乎有了朋友。虽然前路仍旧大雾迷蒙,但她始终有信心能靠自己,即使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也要一心向前,朝着清晰而明亮的未来。
  大巴车晃晃悠悠,风枫说得先换乘几趟不同的车,到东山最东的树山镇,路途遥远,穿过几个隧道,时明时暗,夏烛昏昏欲睡。
  似乎睡了一觉,她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先以为是大巴车又进入了某个隧道,可是身体稳稳当当没有在车里的摇晃感,并且四周异常安静。
  等眼睛适应了此刻的黑暗,依稀能辨别周围事物的轮廓,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车内了,而是躺在一张床上。
  一张和学校宿舍很像的床,也是下铺,她的正上方是上面床铺的木板,被焊接出来的床架支撑着。
  意识到自己又进入梦境了,夏烛有些头疼。
  躺在床上不敢轻举妄动,尽量放轻呼吸观察起四周。
  一觉睡醒突然身处陌生的环境夏烛还是有些心慌,这个梦境不同于前面做过的梦迷迷朦朦,而是十分的真实,真实到她都怀疑是有危险分子趁着自己睡觉把她绑到了某个地方,准备打电话勒索亲人,不给钱就撕票,那么撕票一定是夏烛最终的结局。
  她根本没有亲人,当然也没有钱。
  背部坚硬的触感,和空气中的一股淡淡的奇怪的味道都显得不像在梦里,而是真实世界。
  夏烛很想知道风枫和风眠是否有一起进入梦境,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安。她思考着自己为什么又突然入梦了,在这之前的几个月里夏烛都没有再做过梦,也许是车程漫长身体太过疲惫。
  还在分析着自己入梦的原因,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那哭声突兀,听起来又过于悲泣幽怨,在黑暗之中伴随着轻微的耳鸣钻入她的耳朵直达大脑皮层,她的手臂上立马竖起一层汗毛。
  轻轻挪动了一下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身体,稍稍往外偏过头去,发现哭声似乎来自自己斜上方的床铺。夏烛观察了一下,这似乎是一间类似学生宿舍的地方,整个房间不算太大,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只有两张上下床头对尾挨在一起挤在房间的一个呈90度夹角的角落里。
  因此虽然她无法确认传来哭声的斜对面上铺是否有人,但能看到和自己同样睡在下铺的另一张床上的人。
  那人裹着被子背对着夏烛,露出一件看起来像是粉色的上衣,还有长发,没有被哭声惊醒,从规律起伏的身体看出应该处于熟睡之中。
  那么这间屋子是女生宿舍,是学校吗?她在心里猜测。
  头上的床铺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上铺的人似乎还醒着,又或者在睡梦中翻身,夏烛努力往外伸出头去,保持仰躺的姿势,发现上铺亮着微弱的光。
  “又哭。”
  她听到上铺的主人嘀咕了一声,声音很轻,话音刚落那缠绵的哭声即刻停止了。
  借着上铺的微弱光亮,夏烛看到传来哭声的另一张床上平平整整,没有被褥也没有起伏,似乎只有一块干硬的床板。
  这个视角她自然十分熟悉,因为在学校的宿舍里她也能从自己躺着的地方看到对面上铺空无一物的床板。
  夏烛默默收回头,摆正自己的身体,房间的另一面似乎是窗户,微弱的月光从窗缝漏进一些诡异的蓝色。
  在天亮之前,她决定就这么躺着,一切等太阳升起再说吧,如果这个梦里会有白天的话。
  原本打算撑住不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十分沉重,意识也一直处于飘忽状态,不知不觉中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睡着之前,夏烛还在想自己会不会再做一个梦中之梦。
  梦中梦的情况没有发生,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是被两人的谈话声吵醒的。
  耳边有连续的交谈声,夏烛猛地睁开眼睛,对自己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睡着有些心有余悸。
  “小夏!”一个脑袋忽然出现在她上方。
  “今天怎么回事,平时就属你起得最早。”
  是一个穿着蓝色棉布外套的女生,南方口音,看起来像是工作服装的外套里露出一截粉色的衣服,应该是睡在夏烛对面的那个女生。
  夏烛扫到她胸前口袋的位置上方别着一块工牌,写着何雨娇,0353,组装302。
  “现在就起。”她尽量让自己少说话。
  “好哦,那我们先走啦。”
  叫何雨娇的女生从窗户下的盆架上端走一个黄色的脸盆,里面哐哐当当,放了牙刷杯和毛巾,夏烛这才注意到自己床头旁边就是房间的大门,那里一直站着另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女生,瘦高,脸色苍白,眼睛很大,眼下的青黑很重。
  两人走后,她才从床上坐起,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坐车时的那件,白色的棉布体恤衣角缀着一圈蕾丝,胸口的位置印着年代感很强的印花和亮片。看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发现不光衣服,连家具和装修统统都是八九十年代的风格。
  床上,枕头下各个地方摸了一圈,她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也许是为了符合时代设定,这次手机没有和她一起入梦。想起风枫说过的话,入梦的目标是找到梦主,也就是魉,杀掉它拿走天生相石就能出梦。
  怎么找,怎么杀,都是问题。
  拉开窗帘她站在窗前,隔着外部封死的铁栏往下看,院子里来来往往都是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
  花上几分钟认清了自己得孤身奋战的事实。
  房间不大,估计也就二十平左右,除了两张上下床外就是一排大概四人使用的桌子,四把椅子。夏烛突然想起来昨晚的哭声,她来到何雨娇的床前,上铺的位置果然空无一物,没有床单被褥。可是昨天晚上听到的哭声确实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并且睡她上铺的那个面色苍白的女生也听到了,所以才说了一句“又哭”。
  又?这个无人的床铺似乎经常传来哭声,但宿舍的其余几人早就见怪不怪,不仅不害怕甚至还会出口抱怨。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不过梦境不就是如此,真假难辨,迷幻离奇。
  夏烛觉得这张无人床铺的主人,也许就是出梦的关键,而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学校,何雨娇的名牌上写着组装302,也许是某个工厂。
  书桌前的椅子上还搭着一套蓝色的工作服,她走过去拿起椅背上的衣服,翻到正面一看,工牌上写有名字的地方似乎被什么黄褐色的水渍晕开了,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夏”字,后面写着0359,组装302 。
  这应该就是她的工作服,还好,看起来是跟何雨娇同一个车间,方便进一步打探信息。
  她坐到对应这把椅子的书桌前,注意到只有这张书桌的抽屉没有挂上锁。
  书桌连同房间里斑驳的墙面都透露出一股陈旧甚至腐败的气息,夏烛吸吸鼻子,空气里自始至终都有一股说不出的甜味。
  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些发圈发卡和崭新的洗漱用品,就好像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漂亮得显得格格不入的首饰盒子。夏烛拿出盒子,盒子底部写着“made in hong kong”。
  她无法得知现在的具体年代,但看样子也不算太近,按照房间内的各种物品大概预估了一下,也许是在九十年代左右。
  这个首饰盒精致美丽,质感很好,对夏烛来说都能算得上贵重,虽然她也没见过什么太好的东西。
  可是如此贵重的首饰盒打开后只有一把钥匙,从里面取出钥匙,钥匙扣上还挂着一个用水笔写着“mr. wang”的标签。她把钥匙揣进裤兜里,听到走廊上的人似乎越来越多脚步匆匆,还是先按照梦境世界的规则赶紧上工去吧。
  换上蓝色工作服,端走架子上剩余的那个红色脸盆,还有窗台上唯一的牙杯,上面都贴有“夏”字样的标签,从柜子里重新拆出一把牙刷和牙膏,夏烛深吸一口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门外面正对着有一条通向楼下的楼梯,走廊中来来往往很多穿着一样衣服的女生,她正在思考是往右还是往左走,隔壁的门就被拉开,一个同样抱着脸盆提着水壶的女生走了出来,夏烛立马跟在她身后,往走廊左边走去。
  公共洗漱区排着长队,她抱着自己脸盆也跟着站在队伍里,洗漱房里堆满了人,有人直接蹲在地上刷起牙来,整个走廊充满了一股薄荷的味道,大概看了一眼,全都是差不多年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