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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与神明[破鏡重圓] 第39节

  在外婆的眼里,她从来就是那个摔倒了也知道爬起来、会回家来的人。
  电影看到中后段,叶语莺的声音渐渐低了,她有些哽住。外婆没问她为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膝盖,温柔地说了一句:
  “阿婴,你要奔跑,像阿甘一样不问前路地奔跑,不顾及任何人任何事,一往无前地奔跑。”
  那一刻,叶语莺的眼眶泛起一阵潮意。
  晚些时候,她轻声对外婆说,她想回青城来,想留在她身边,不想再回蓉城那样的环境。
  外婆却只是轻轻抚着她的额角,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缓缓叹了口气:
  “阿婴啊,回来做什么?我一直都在。你想我了就回来看看,走累了就回来歇歇脚,但别停下。永远别在生活面前低下头,除非……是为了生存。”
  语调仍旧温和,却像一把慢火,在叶语莺的胸口静静地加热到熨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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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哦[三花猫头]
  多谢大家的关心,评论都全部看啦,明天终于可以去看医生了,应该很快就可以说话咯!
  第32章
  这个清明假期,叶语莺每天四点起床,天还未亮,便穿着雨靴随外婆一起拎着菜筐,去集市摆摊。
  青城的清晨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铺着水汽的石板路泛着浅浅的光,等日头一来,就是刺眼的白光。
  她拢了拢衣领,推着旧手推车,里面装着前一晚外婆摘好的青菜,和一些自家种的蒜苗、香葱、苋菜。
  由于是扫墓的高峰期,外婆额外批发了一些菊花来卖。
  老集市里人还不多,早点摊飘出豆浆的香味,有人在一旁蒸包子。
  隔壁摊的老头向她打招呼,她腼腆地打着招呼,用清亮的眼神在摊位后看着来往的行人,看着别人摊位上的新土豆发呆。
  摊位搭好,灯泡一亮,第一道晨光也洒了下来。
  她蹲在塑料布上整理青菜,一捆捆排得整整齐齐,外婆坐在小马扎上,慢吞吞削着蒜苗叶子。
  “你不用天天跟来,今天放假该多睡会儿。”外婆语气平常,却仍带着一丝心疼。
  “我现在早起也不困了。”她轻声说,指尖不停。
  其实每天四点起床,她困得要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愿意在外婆身边多呆一点,再多一点。
  此刻,天色渐亮,清风掀动翠绿欲滴的菜叶,外婆用粗糙发黄的手一根根理着豆角,那些整齐的豆角如同甩开的风铃一样。
  扫墓的时节,来扫墓的人都是跟着自己的家人一起的,以家庭为单位,很多功成名就的子女会从外乡开着自己的豪车回家,跟着长辈一起去山上扫墓。
  她从小在摊位后就羡慕那些一个大家庭集体出行的人们,总觉得那些四处奔跑打闹的小孩子们会在这样的家庭中得到一份完整的爱,还有来自各个亲戚长辈的爱。
  叶语莺的家庭成员不多,常年和外婆住在一起,外公早些年去世了,还有来往的只有姑姑。
  姑姑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将她视为己出。
  她羡慕那些大家庭里的孩子啊,每到清明时节,就仿佛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春游,大家去扫墓的路上边走边玩,将对亲人的思念用更轻松的方式表达了。
  而她和外婆清明也就潦草地带着点祭品,去看看外婆大哥的坟塚,在家长点上蜡烛焚上香,就这么简单算祭奠了。
  外婆把一篮新蒸好的艾草青团装在小布袋里,又多加了几只白煮蛋,说:“拿去路上吃,你每次去山上就饿得快。”
  路不好走,要过河、过桥,还要穿过一大片竹林。
  叶语莺背着一小背篓,外婆拄着一根竹杖。两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草木清湿,空气中飘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香气。
  她踩着去年枯掉的落叶走着,听着竹杖点地发出的咚咚声,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像
  一场默剧——无声地上山,无声地纪念,无声地奔波。
  只有她们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关心。
  “外婆,你腰伤了,我妈有来过电话吗?”她走到半途忽然想起了什么。
  外婆脚步没有停顿,摆摆手,像是认命了:“她恨了我这么多年,不会想关心我的。”
  叶语莺不知道此刻喉间应该发出怎样的声音,只是像是意识到自己提及敏感的话题而将头低垂下来,看清脚下泥泞的路,就这么前行着。
  墓地在山腰,长满了青苔。
  外婆在墓前摆好香烛和供品,弯下腰磕了三个头,动作缓慢却一气呵成。叶语莺也跟着跪了下去,小声地在心里说了几句什么。
  也许是说着一些愿望,她从小祭奠的时候愿望也没怎么实现过,现在许了对于实现与否也不所谓了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下山,一直到走回巷子深处,回到那个种着月桂树的小院。外婆刚打开院门,迎面一阵风吹过,将一簇紫藤轻轻拍在她的额头上。
  “哎哟。”外婆一愣,将头上的紫藤摘下来,接着笑了,“它是知道我们回来了。”
  回蓉城的时间临近了。
  叶语莺不知道程明笃会什么时候来接她,甚至……
  她也在怀疑,他还会不会来。
  毕竟,程明笃没有任何义务这么做。
  那天叶语莺照常帮外婆一早出摊,天才蒙蒙亮,叶语莺帮忙拜访蔬菜时,余光瞥见街口有一道与周遭都格格不入的身影。
  青城的集市一向朴素,摊贩与顾客彼此熟稔,来来去去的都是老面孔。于是,当那个身影出现在街口时,便像是墨色山水画中点入的一滴钛白,格外显眼。
  程明笃的身高来看,很难让人相信他是江淮一带的人,尤其是来到青城,一出现都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存在。
  也不知看的是他的身姿,还是他的面容。
  叶语莺看到他那一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几乎下意识低下头去看自己脚上沾满淤泥的雨靴,周身都是方便干活而穿的旧衣物,穿坏了不心疼的那种。
  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仿佛这一刻,将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照得比以往分明。
  她和青城集市融为一体,长在泥地里,穿着实用、不修边幅,而他像是不属于这里。
  她几乎有些想转身躲进人群里,藏到摆摊的蒜苗后面,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藏的是人,还是心思,
  程明笃在街口停下脚步,站在日光和雾气交汇的缝隙里,低头看了她一眼,像是那种不带任何犹豫的确认。
  然后他迈步,径直朝她走来,来到了她的摊位前。
  程明笃站定,垂眼看她一身打扮,唇角轻微动了动,只道:
  “今天带你回去?休整一下,明天该上课了。”
  声音低稳,带着一贯的清冷,从容得像是在某个会议室里发言,但是叶语莺却觉得有种罕见的“家长”的感觉。
  她怔了片刻,才迟迟地回过神来,垂下眼小声回了句:“中午就收摊了……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弯腰,像是在帮她把一篮放歪的青菜重新摆正。
  这个动作让叶语莺有些思绪万千。
  他的嗓音重新响起:“说好来接你,自然就来了。”
  这一刻,她大脑里条件反射的虚幻感又重新出现了,这样与常识格格不入的的画面不寻常得像一场荒诞梦。
  眼前这个人却站在晨雾与天光的交界处,在不属于他的地方出现,不动声色地在她混乱不堪的生活里伸进一只手。
  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含义,只是伸来一只手而已,如此简单。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说“谢谢”太生疏,说“我以为你不会来”又太轻易暴露自己。
  她只好低低“嗯”了一声,又不自然地理了理一旁的香葱,把眼神埋进蒜苗堆里。
  外婆这时刚从旁边包子摊回来,手里拎着一袋热腾腾的豆沙包,一眼看见站在摊前的程明笃,立刻认出了是外乡人。
  她看了一阵,饱经风霜的眼没有识别出对方的身份。
  “这位是……”
  叶语莺斟酌着用词,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介绍最好,“他叫程明笃,在蓉城帮了我很多。”
  外婆没有继续追问了,因为从这个姓氏加上对方不寻常的神态,很容易猜出是谁。
  “这大清早的,跑这么远,路上辛苦了吧?”外婆一边弯腰往塑料凳上坐,将包子塞给程明笃。
  程明笃略微颔首,顺便抬手婉拒了包子,“不辛苦。”
  叶语莺在一旁看到这个场景,只是默默垂眸,眼里像是掠过一尾微光的鱼,轻得几乎不显。
  回程前,外婆把她送出巷口。
  “车上别吃凉的,最近山雨太频,容易伤胃。”她一边说一边把刚从锅里捞出的热糯米团塞进她的手里,“这个拿着,热着的。”
  叶语莺低头看那团用荷叶包好的点心,竟鼻子一酸,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忽而想到了什么,叶语莺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带的话吗?”
  外婆站在巷口,身影如同融入了灰白的老照片,闭了闭眼,沉默地摇头。
  上了车,她连忙打开车窗,还想再说点什么,“等我下个假期再来看您。”
  外婆点点头,笑得更温了几分,“记住我说的话,不用常常回头,尽力去奔跑就好。”
  车门合上的那一刻,叶语莺才意识到,她又要离开青城了。
  车子慢慢驶离青城老巷,小院与月桂树、紫藤花和那双被岁月揉皱却依旧温柔的眼睛,一点点退入后视镜中,最终消失不见。
  一路无言。
  程明笃专心开车,脸上映着早春清晨的光,轮廓线被山影切得很干净。叶语莺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那团荷叶包着的糯米团,却迟迟没有拆开。
  离开了,可她心里却很安静。
  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茶山与竹林,春日初融,青城的轮廓已隐没在远方。
  叶语莺看着他,忽然有些想知道:“哥哥,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后半截话她吞在了喉咙里。
  还来得及看到她的进步吗……
  “如果导师临时找我的话,可能会提前回去,否则应该能待一个半月。”
  程明笃语气平常,没有太多起伏。
  “一个半月。”叶语莺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落在车窗玻璃上,像细雨打湿纸页的声音,轻而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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