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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单烽生平第一次,有了种猪油堵心的感觉,恨不能把他的脑袋拧到背后去,昆仑奴舔了一舔嘴唇,猩红的舌尖一闪,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脸色便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与此同时,楼飞光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心,他会偷别人的娘子!”
  【作者有话说】
  单某人每分钟都要调戏老婆一次,脱银钏四舍五入就是袜圈啦
  第23章 百臂窃缘
  单烽没来由地一阵恶寒,道:“你说他是我的娘子?”
  楼飞光震惊道:“不是娘子?难道阁下找的是男子?”
  “啊?”
  “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单烽被这一瞬间的驴唇不对马嘴震住了,来不及细想自己竟默认男子为娘子这一可怕的事实,转而紧抓着他话中的异常:“小道友,看不清,是什么意思?身形高矮呢?”
  他当着谢泓衣的面作此一问,数枚手指凌空描摹起轮廓来:“就在桌边,大概是这样的身形……”
  他手指一顿。
  那种奇怪的烦躁感又来了,他明明正对着谢泓衣,却如对镜中花一般,无论如何描不出个轮廓。
  楼飞光不明所以:“当然看不清,他不是你的影子么?”
  此话一出,单烽心跳骤停了数拍,继而发疯般狂跳起来,目光更是死死钉在了谢泓衣面上,后者却神色不变,就连抵着下颌的五指都丝毫未动,目中一泓湛寒的秋水,似笑非笑。
  单烽压低声音道:“我的影子根本没有丢,是你取代了我的影子……难怪我没有和那家伙一样发疯!”
  “你是刚来的吧?”楼飞光道,“城里的怪事多得很,我们晃荡了有些日子了,也才破解了一二,不到生死关头,千万别进城,唉,说来也迟了。”
  邻座少年道:“跟他废什么话,说不定就是来寻死的。”
  “百里!萍水相逢,别那么刻薄。”
  “跑腿的,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到处乱窜,不是找死是什么?”百里不悦道,“是影子很奇怪么?也不知你从哪找来的佳偶,一定不是正道,否则怎么会不知道,所谓的佳偶便是影子?”
  “行了,百里,他不知道也很正常,”楼飞光拦着同伴,解释道,“道友,这城里的佳偶分为两种,你应当见过了吧?一种是以物结物,另一种是以人结人,免去了很多麻烦,却也更加凶险,我们在这鬼地方鹌鹑似的缩着,正是为此。礼成之后,就会像你,和尊……尊相公那样,被红绳牵在一处,形影不离。”
  形影不离!
  此话一出,梳头歌凄厉的唱腔便在单烽耳中轰然回荡起来,此先未解之处,皆被照得雪亮。
  ——分钗合钿,形影重会,一愿娘子与郎君,今世和合,情同此镜。
  应天喜闻录上的批注小字。
  ——漫世间痴男怨女,欲如形影不相离……
  形影重会,形影不相离……药篓之中,不断重合的雌雄首乌藤……以及此刻身畔,轻若无物的谢泓衣。
  他本以为那只是漫无边际的赌咒发誓,如今看来,这四个字早已被尸位神之力所扭曲了,确有所指。
  一旦被姻缘红线牵上,其中一方,就会沦为另一方的影子。
  形和影,难分离。的确是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关系。
  楼飞光抓了抓后脑,道:“百里,你早就猜到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上一回才……”
  百里面上泛起恼怒的血色,道:“你闭嘴!”
  “上一次,我们搜罗的双鱼被人夺走了,不得已只能找人结成佳偶,实在是九死一生,”楼飞光心有余悸,“结成佳偶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很轻,一阵风都能吹走,迎面所受的一刀,也莫名落空了,后来想起来,我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百里就倒霉了些,给人做了形,一路挨了许多揍,血都吐了半缸。”
  百里道:“楼飞光,等出了城,我迟早毒哑你……”
  楼飞光哈哈一笑:“不会吧,我这次还得给小灵当形呢。”
  “你最好老实点,长点儿脑子出来,”百里道,“步骤别记岔了,要是害我妹妹给你当了形,不,只要她蹭伤了一根指头,我就把你砂炙了当药引子!”
  “我也有药性吗?”楼飞光惊愕道。
  他二人你一眼我一语,单烽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谢泓衣身上,蓦地一笑,犬齿却露出半截,森森然抵在唇上。
  “形影不离,嗯?”
  “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还哄我当肉盾?好端端的,为什么我就是扛揍的形?你消失的那段时间,跑去动了什么手脚?”
  接连三问,语气越来越不善,谢泓衣却只是淡淡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谢城主千年的道行还是狐狸的尾巴?”
  谢泓衣的目光往手腕上一掠,那一圈脱臼时留下的瘀青,显得尤为触目惊心了。单烽忆及他后颈处那几枚琉璃针,虽有满肚子的火气喷薄欲出,架不住面前是张单薄的纸人,火星子一撩,便烧得没影了。
  “我倒是可以做形,”谢泓衣道,“无非是形死影散。”
  “行了吧,别祸害我了,瓷菩萨。我供着你,来,吃个果儿。”单烽道,顺手去面前的铜盘中摸仙桃,还没碰着,那铜盘闪电般移开了,里头的仙桃砰砰直跳。
  “不给吃?”单烽道,便见昆仑奴顶着铜托盘腾地跳起身来,用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翻了个字正腔圆的白眼,“操!”
  那铜托盘绕过他,递到了谢泓衣面前,昆仑奴深深躬身,拿额头去触谢泓衣的足尖,后者眉峰一抬,这家伙不敢造次,一缩脖子,灵蛇般咝咝地膝行退了几步,道:“这位娘子……”
  谢泓衣轻轻道:“滚。”
  昆仑奴脸上立时泛起潮红,忽地伸出三指,点了点项上璎珞间的一枚铜鉴。
  砰!
  单烽一巴掌拍在案上,道:“黑朋友,你有些造次了,打什么哑谜呢,让我也听听。”
  “他要偷你的影子,”楼飞光道,“你没看过楼里的皮影戏么?三根手指,是三更天。镜子是月圆之时,飞檐走壁……”
  “没那么容易。菩萨都不肯解的东西,他能解开?”
  百里道:“不用解,是杀夫夺妻。”
  “就凭他?让他试试。”单烽道。
  “他成心的,我劝你别揍他,”百里道,“若不然,灯灭之后……”
  与此同时,昆仑奴又觌了单烽一眼,以手为刀,作势向颈上一抹,又向裆下狠狠一抹。
  说时迟,那时快,单烽已飞起一脚,把昆仑奴踹得倒飞出去。
  那家伙也不知挨过多少顿揍,一沾地便手足反撑于地,没事人似的翻身起来,从头到脚掸了掸灰,腰上蹀躞带上挂着的数十枚小金鼓,齐齐晃荡起来。
  楼飞光望着昆仑奴飞出去的轨迹,半晌道:“你完了,道友。”
  周围所有宾客,齐齐向远处挪了几步。
  单烽也不管,只向谢泓衣道:“谢城主声名在外啊。就这么招鬼东西惦记?”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鬼,”谢泓衣不冷不热道,“现在他来惦记你了,可好?”
  吱嘎吱嘎吱嘎!
  四角灯笼忽明忽灭。
  黑暗中,有一道巨大的人影闪动着。即便以单烽的目力,也难以看全其轮廓,只知他正借着灯光明灭的间隙,在长案短案间,旋舞若飞。
  灯灭处,踏舞动地,似有巨灵神现。只听金环当地一响,那身影已翻腾到身后,光一只脚就有水缸大小,一股股胡椒与檀香相掺杂的浓香,也盖不过那身上的血腥气。
  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单烽只在某些嗜杀成性的凶兽身上闻到过,但也不像这样阴邪,仿佛常年浸润在血食中,显出恐怖的神性。
  灯一亮,却只有昆仑奴垂手立在舞筵中,眼珠畏畏缩缩瞟向眉毛,仿佛方才的一幕只是幻觉。
  显然,这家伙唯有在黑暗中才能显出本相。灯一亮,他就只能做个仆役。
  单烽心中刚掠过几个对策,窗外就传来一声巨响,连枝灯笼重重地撞在了楼上。
  轰!
  地动山摇,门窗洞开。
  四角的灯笼应声而灭,一盏都没剩下。
  影子,不愧是老朋友。
  单烽的嘴角止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好脆的灯笼,”他将手肘压在案上,向谢泓衣道,“怪不得你要挑这地方,灯灭了,影子一时半会儿还跑不进来。”
  谢泓衣道:“你觉得这是好事?”
  “自然,我可不想腹背受敌,老朋友得留到无人处,好好照料才是,”单烽道,自心腹大患中移开眼去,“至于后头来的妖魔鬼怪,何妨一战……”
  话音戛然而止。
  他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在他头顶上飞旋而过,胯间只围了一圈金鼓,原本就贲突的肌肉上还蘸了一层油润发光的金粉,立时沦落到了下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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