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哗啦啦,书页被风吹起几页。
  素白手指将书拿起反扣在桌面,橘黄烛光微闪,屋内燃着很清淡的香,庄少白咳嗽了两声。
  裴玄墨上前关了窗子,顺势坐到庄少白对面,“旧伤未愈,还是不要在窗边看书了。”
  庄少白放下手,将桌面瓷瓶推了过去,“还是还给许师弟吧。”
  裴玄墨不赞同,“他即犯了错,自然要补偿你,一瓶丹药而已。”
  庄少白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我自己分心了,许师弟也不是故意的。”
  看着庄少白一脸病容,裴玄墨拧眉,“少白,你就是太善良了,许景昭伤你的事,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庄少白叹了口气,“别说了裴师兄,师尊……师尊都没罚许师弟,这件事也没这么严重。”
  裴玄墨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师尊向来公允,许景昭没被罚在裴玄墨看来,定是因为春隐门曾经对师尊有恩情,师尊不好处罚。
  携恩图报,春隐门的脸都被许景昭给丟尽了。
  庄少白淡淡开口,语气带着歉意,“其实真的是我分心了,我真没想到许师弟竟是你道侣,裴师兄,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早知道我……咳咳咳”
  裴玄墨眉头紧锁,“许景昭说的?”
  庄少白垂下眼帘,“这不重要……”
  裴玄墨怒意上头,“许景昭本事越来越大了,我就知道!”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又想起来一旁的庄少白,赶紧道:“少白,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跟他都退婚了,是他缠着我……”
  庄少白扭过头去,“裴师兄,很晚了你回去吧……”
  裴玄墨站在原地,拳头紧握,心里对许景昭的怒意攀升。
  有人怒意满腔,还有人期待天明。
  “莲子,榛子,果仁,酥糖……”
  破旧小院的榛子果仁的香气冲淡了晨间的雾气,饱满的果仁跟酥糖混在一块烘成一个个金黄小巧的酥饼,卖相一般,但是闻着味倒是不错。
  咔嚓咔嚓咔嚓。
  许景昭嘴角带着笑意,他包了几件,又挑了卖相漂亮的拿白玉碟子摆好,随后拍了拍不太白的脑袋。
  “好了,别吃了不太白。”
  咔嚓声停了,不太白刚好吃下最后一块,许景昭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不太白的头,手里捏起最后一块预留的酥饼,“喏,最后一块。”
  酥饼的香气从一个小院漫到了另一个小院,许景昭站在裴玄墨的院门前,轻咳了一声,有些紧张。
  叩叩叩。
  “进。”
  许景昭手里端着白玉碟子踏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来裴玄墨的院子。
  跟春隐门的小院差不多,简洁明了,颜色肃雅,带了几分沉稳,裴玄墨刚练完剑,额角间带了薄汗,地面上都是斩断的树叶。
  许景昭走了进来,调整好脸上笑意,“裴师兄,在练剑?”
  裴玄墨眯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景昭心里又没底了,他抿了下唇,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裴师兄,你看,春隐门的点心,我做了半天呢,你尝尝。”
  许景昭手里捧着盘子,眼睛明亮。
  裴玄墨身着墨衣,腰封紧束,眼眸跟剑光一样锐利冰冷,他没有收剑入鞘,直接走了过来,幽幽开口,“春隐门的东西?”
  许景昭捧着盘子往前了一点,“是啊。”
  两人只余了一步距离,裴玄墨停住,眼眸里尽是讽刺,他手腕抬起,剑刃寒芒闪过,白玉盘迸碎,许景昭准备了一上午的酥饼滚落地面沾了泥土。
  许景昭脑子一片空白,瓷片迸溅到手上,滑出一道血痕,他怔愣的盯着滚落地面沾满污泥的酥饼,脑子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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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这几天会日更一下~
  第13章 反问
  委屈跟愤怒一起涌上心头。
  许景昭指甲陷进肉里,他感觉自己的心意就像是沾泥的酥饼,被践踏了个彻底。
  裴玄墨冷漠的看着他,“许景昭,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别来招惹我?”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带着春隐门的名头招摇过市拿遍好处,你怎么敢的?”
  “我没有!”
  “你没有?”
  裴玄墨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冷,“你是没有带着春隐门的信来仙执殿求师尊收你为徒?还是没有仗着春隐门的名声在外嚣张跋扈?”
  许景昭捏紧了拳头,“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他来仙执殿是为了那纸婚约,是为给裴玄墨续命,他在外嚣张跋扈,宣扬自己是春隐门养子,是为了震慑他们,为了吓退那些想要拿他当鼎炉的恶人。
  他并非……如传言那般不堪。
  裴玄墨上前一步,“有原因?宣扬你我的婚事也是有原因?你为什么要跟庄师弟说你我婚约的事?为什么公报私仇打伤了他?”
  许景昭后退半步,撇开脑袋,“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根本没跟庄少白提及裴玄墨半个字,至于打伤庄少白那件事,他说过任由庄少白处置。
  他低头看了手背,被锋利瓷器划破的伤口冒出血珠顺着指尖下滑,留下一道狰狞的血色,他伸手抹去,另外指尖也染上猩红。
  裴玄墨收剑入鞘,“任你如何巧言善辨,都掩盖不了你的功利心。”
  他冷哼一声,“到底是农户之子。”
  许景昭擦拭血渍的手顿住,他抬眸,“你说什么?”
  裴玄墨迎着许景昭的目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血色啪嗒一声滴到沾了泥土的酥饼上,让许景昭有些反胃。
  农户之子没有什么,许景昭自认为自己的出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就是出身农户,修为不高,人也废材,他自己认。
  但裴玄墨的那句话里带着深深的鄙夷,带着天子骄子不屑的凝视,这是许景昭第一次觉得自己跟裴玄墨的灵魂竟有如此大的鸿沟。
  出身乡野就天生卑贱?出身世家大宗就生来高贵?
  他不觉得。
  但身为寄人篱下的受供养者,许景昭也没立场说出这句话。
  许景昭视线下落,移到他腰间挂着一块浅白色带裂纹的玉佩上,又忽的抬头。
  “裴玄墨。”
  裴玄墨诧异地停下身子,许景昭倒还没有这样喊过他。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缠着你,为什么非要来仙执殿,现在我告诉你。”
  裴玄墨转过身,“什么?”
  “是这个!”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手里举起一块玉佩,“我之所以非要来仙执殿,非要当师尊的徒弟,执意要你签下婚书,是因为——”
  许景昭紧紧盯着裴玄墨的眼睛,“你我命格互补,我天生孤煞早夭,只有同你签下婚书结为道侣,我才能保命。”
  “玉佩碎裂,我也不能活。”
  裴玄墨眉心紧锁,像是在思索什么重大难题,他走上前来,目光落到那玉佩上,带着春隐门的印记,很熟悉。
  他目光狐疑,“为了成为春隐门的人,你还真是费尽心思。”
  许景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裴玄墨,眼睛平静的像四月湖水。
  裴玄墨视线穿过玉佩望向许景昭的眼睛,许景昭的眼睛太过通透,找不到说谎的痕迹。
  裴玄墨别过脸去,“别想了,我不可能拿我后半生去换。”
  许景昭的心紧了紧,他故意调换身份,他想要知晓,假如两人互换立场裴玄墨该做如何选择。
  若裴玄墨选择不救,那许景昭当即找上师尊,禀明真相,强制裴玄墨签下婚书,但此招,变数太大,自己也没后路。
  若裴玄墨选择救,许景昭愿意像话本子上说的那样,努力演好一个‘道侣’要做的事,攻略裴玄墨,拿下婚书,这样自己照旧可以留在春隐门。
  裴玄墨目光重新落到玉佩上,玉佩裂痕像是伤口。
  许景昭刚来春隐门,身上有血,肩膀上还有道深见骨的伤口,奄奄一息的躺在春隐门,很狼狈很可怜,他甚至都以为许景昭活不了了。
  但幸得上天眷顾,许景昭活了,还被春隐门养的很好。
  春隐门费这么大力气养活的孩子,怎么就早夭了呢?
  裴玄墨站直了身子,眉头紧锁,“但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打动我,说服我,让我改变想法,我也会签下婚书。”
  许景昭心里的石头落地,裴玄墨选择了正确答案。
  由于刚刚太过紧张,许景昭额角出汗,脸色都有些苍白。
  裴玄墨奇怪的看了许景昭一眼,“我可不是可怜你,只是春隐门养了你这么久,你死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裴玄墨毒舌功底一如既往,许景昭早就领教过无数次了。
  他收回玉佩,淡淡开口,“你明日想吃什么?”
  裴玄墨下意识想要让许景昭别白费力气,但又想到自己已经给了许景昭表现的机会,只能干巴巴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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