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诗停下脚步,转过身,仰起小脸看向叫住她的姐姐,大眼睛里带着点疑惑,却还是很有礼貌的微微躬身:“姐姐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好有礼貌的孩子!
  这乖巧的模样,与严胜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生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温柔:“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诗。”小女孩小声的回答。
  “诗?很好听的名字呢。”女生笑了笑,然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诗,你为什么一直跟着严胜呀?”
  诗闻言,没有任何犹豫,用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声线,语调认真的说道:“因为严胜哥哥人很好。”
  女生:“......?”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脑子里几乎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谁??好??严胜???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严胜早已远去的、冷漠无比的背影,再转回头看看眼前一脸真诚的诗,第一次对“人与人之间的认知差异”产生巨大的认同感。
  宇智波女生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她张了张嘴,看着诗那双写满认真和一点点羞涩的大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呃......是、是吗?”她最终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尴尬笑了笑,“那......那挺好的。不过,严胜他可能比较喜欢安静,诗要记得不要打扰到他哦。”
  不然被凶就不好了。
  诗乖巧的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我就安静的待着。”
  女生看着诗一副全然信赖、甚至带着点小骄傲的模样,心中那份违和感与困惑更深了。
  她实在无法将“很好”这个词与那个冷冰冰的严胜联系起来。最终,她只能归结为小孩子心思单纯。
  或许严胜随手给了块糖?或者只是因为这孩子太缺爱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注就被无限放大?
  她心情复杂地摸了摸诗的头,带着满腹的怜爱同情离开了。
  诗见姐姐走了,立刻又迈开小短腿,朝着严胜离开的方向小跑着跟去。
  对她来说,严胜表哥虽然很少说话,也不会陪她玩,但会在她难受得快要死掉的时候让她变得舒服起来,而且......严胜表哥从来没有凶过她或者赶她走。这就足够了。
  渐渐的,大家也习惯了看到严胜身后跟着个小尾巴。最初的惊奇和议论慢慢平息,现在最多只是私下感慨一句“那孩子真是奇怪,偏偏爱跟着冷冰冰的严胜”,或者“严胜居然能容忍她跟着,也是稀奇”,便不再过多关注。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泉奈。每每看到诗乖巧的跟在弟弟身后,或是安静的与弟弟共处,泉奈心中那份“弟弟果然面冷心热”的信念便不由得更坚定一分,乃至油然而生一种身为兄长的成就感与欣慰感。
  只是,他仔细观察下来,发现似乎总是诗在主动靠近,严胜连回应都鲜少给予。泉奈不免有些担心,怕乖巧懂事的诗长久下去会感到挫败或委屈。
  于是,他时不时会特意带些点心给诗,温言鼓励她。
  ——然后,那些点心,转手就被诗献宝似的捧到了严胜面前。
  并不嗜好甜食、尤其觉得宇智波族内的点心甜腻得齁嗓子的严胜:“......”
  这天风和日丽,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房间。
  严胜与诗各自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前者依旧沉浸于古籍之中,不断尝试着将理论推演付诸实践,试图找到那条能稳定开启写轮眼的“技术路径”,只可惜至今毫无动静。
  诗则伏在一旁特意为她准备的小型桌案上,认真地描摹着字帖。值得一提的是,她所用的字帖,是严胜亲手所书。
  并无人吩咐严胜需要教导诗这些,都是严胜自行安排的。泉奈见弟弟如此细心,心中倍感欣慰,彻底放手,将小表妹完全交给了严胜带。
  ——严胜的字迹极为漂亮,风骨峭拔,又不失优雅。说起来,最开始他还稍作掩饰,如今是装都不装了。
  而前世身为备受栽培的贵族继承人,他所受的教育远超常人,写出一手好字再自然不过。
  至于若有人问起,一律推说是有天赋。
  斑和泉奈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母亲佳织也习以为常。宇智波一族本就天才辈出,各个领域皆有佼佼者,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写出一手好字,在他们看来并不稀奇,这说明严胜的天赋点在了这方面。
  诗正聚精会神地描着笔画,忽然听到一旁传来压抑而沉闷的咳嗽声。
  她知道严胜哥哥身体不好,尤其是相处这些时日,早已对此有所了解。因此她虽担忧,却并未太过惊慌,只是条件反射站起身,想去为严胜倒一杯温水。
  然而,她刚站直身子,就听见“哇”的一声。只见严胜猛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溅落在深色的衣襟和面前的书卷上,触目惊心。
  诗瞬间吓得脸色煞白,眼眶立刻就红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反观严胜,却是不急不慢的从怀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神色如常地擦拭掉嘴角的血迹,仿佛只是拂去一点灰尘。
  于他而言,呕血是日常,哪天不呕了才奇怪。
  他正打算继续阅读,却见吓坏了的诗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哭腔小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颤抖着:“严胜哥哥!我们、我们快去找医生!”
  严胜对于诗的惊慌和拉扯无动于衷。他甚至轻轻拂开了她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痛苦或急切:“不必。”
  说完,他顿了顿,看着小女孩吓得发白的小脸和泫然欲泣的眼睛,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老毛病。死不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冷静,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寻常。
  诗却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冷静”。看着她茫然又恐惧、依旧僵在原地的模样,严胜沉默了一下,试图打发她,补充道:“若实在担心,去帮我倒杯水吧。”
  诗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跑去倒水,因为太过慌张,水还洒出来不少。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杯回来,递到严胜面前,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严胜,仿佛生怕严胜下一刻就会倒下。
  严胜接过水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不再理会诗,重新将目光投向书卷。
  但诗已经没有心思再练字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离严胜不远不近的垫子上,时不时偷偷抬眼观察一下严胜的脸色,确认他一切良好,没有再吐血。
  日子一天天过去,宇智波与千手之间的战火依旧时而燃起,仿若永无止境。
  严胜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很好的改善,依然时不时会咳血。
  诗则从最初的手足无措、惊惶万分,渐渐变得能够平静接受。只是,她对严胜的关注愈发细致入微。
  偶尔,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严胜会从诗的眉眼神情、或某个细微的动作中,捕捉到一丝故人的影子。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极差,周身的气压更低,会对诗流露出比平日更甚的冰冷与不耐。
  诗心思敏感,自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不明所以,只能惶惑不安的猜想是否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严胜哥哥厌烦,心里充满了委屈与自我怀疑。
  严胜见诗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是心烦。终于在某一天,当诗又因他骤然冷下的脸色而显得局促不安时,他开口了,声音仍然没什么温度,但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教导的意味:
  “与你无关。”
  他先是否定了她的自我归咎,随即语气略显生硬的说道,“你能不能别一有什么事情就觉得是自己的错?你适当也要学会质疑别人。”
  前世身为城主,麾下仆从如云,子嗣亲属环绕,严胜太懂得如何分辨责任归属,也太清楚不同身份的人应有的思虑与担当。该如何引导、训诫、乃至驾驭人心,是他早已融入骨髓的本能。
  如今,他大抵是将诗视作了......妹妹。不过没有很在意,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就是了。
  所以,在某些他看来有必要的事情上,他会出言教导她一二。但这教导极为有限,完全是随手点拨一下,就像顺手修剪一下窗外旁逸斜出的枝桠,至于那枝条未来是枯是荣,他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诗愣在原地,眨着大眼睛,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
  不是她的错?要学会质疑别人?
  这对一个乖巧懂事得都有些怯懦了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甚至有些“叛逆”的思维方式。
  她似懂非懂,但严胜哥哥的话,她总是会认真记在心里。
  自此之后,诗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依旧乖巧,但偶尔在面对一些不公或委屈时,不再是默默承受,而是会抬起小脑袋,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小声的提出自己的疑问或反驳。
  虽然声音很小,但也算有进步了。
  严胜看着诗那一点点鼓起勇气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还算可教”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