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动了动唇,打算叫柳素去取。但想起李奉渊不喜欢旁人动他东西,犹豫片刻,起身出门,自己往西厢去了。
  西厢门关着。李姝菀推门而入,进了李奉渊的寝间,拉开墙边的高柜,就见隔层上立着四五瓶伤药。
  她拿起李奉渊所说的青瓷罐,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被柜中半开的的抽屉上吸引了注意。
  抽屉里放着两只大小近似的木盒子,李姝菀看着那两只比信封大不了多少的木盒,猜到什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盒子打开了。
  果不其然,两只木盒里都装着信,左侧盒子里的信封泛黄,已有些年头。
  李姝菀看着最上面一封所写的“吾儿二十岁亲启”的字,知道这些信是洛风鸢写给他的。
  而另一只盒子里的信上则封封都写着“李奉渊亲启”。
  李姝菀认得这字迹。这是她的字迹。
  厚厚一叠信,整整五年时光,她写给他的所有的信都在此处,对他所有的思念和担忧也都在这窄小的一只盒子里。
  每一封信都有打开过的痕迹。
  他全都看过。
  但一封都没有回。
  李姝菀定定看着这些信,仿佛看见了曾经伏案桌前斟酌着一字一句给他书信的自己,又似乎看到了在西北的黄沙里一字一句读信的他。
  一阵轻风拂过窗扇,发出轻响,李姝菀惊醒过来,眼睛忽然有些热。
  她盖上木盒,想将自己写下的信全都带走,可当拿起沉甸甸的木盒,她又犹豫起来。
  他将她写给他的信都保管得很好。
  李姝菀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将盒子放了回去,她推进抽屉,关上柜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着药回了东厢。
  第103章 上药
  上药
  李姝菀穿过庭院,郎中背着药箱从东厢出来,似已打算离开。
  李姝菀叫住他:“郎中留步。”
  郎中站在门口,拱手道:“小姐。”
  李姝菀看了眼门内,问他:“侯爷的伤已处理好了吗?”
  郎中道:“小姐放心,我已为侯爷去除了腐肉脓水,之后只需每日换药,好生将养就可。”
  李姝菀稍微放下心,她将手里的药瓶递给他:“那劳烦先生替他换过药再走。”
  郎中有些迟疑地看了她手里的瓷罐,没有接过来,他有些犹豫地道:“侯爷方才说,等您回来帮他换药。”
  李姝菀抿了下唇,他们才吵了一架,他为什么觉得她要帮他?
  虽这么想,但李姝菀不会在外人面前驳李奉渊的面子,便没有多说什么。
  她点头道:“今日有劳先生了。”
  “不敢。”郎中行了个礼,便准备离开。
  但走出两步,他仿佛又忽然想起什么,折身回来,同李姝菀道:“方才我闻侯爷身上酒气有些重,侯爷伤势未愈,暂且还是不要饮酒为好。”
  李奉渊如今位高权重,又是太子的人,之后少不了有人来巴结他,接下来的应酬应当是少不了的。
  李奉渊上无长辈,旁无妻妾,郎中自知人微言轻,他想了想,估计这府内也只有李姝菀这个做妹妹的能劝上一劝,这便和她说了。
  李姝菀微微蹙眉,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入了内室,李奉渊还在李姝菀的妆台前坐着。
  他穿上了左袖,右侧衣裳褪至腰腹,右背的伤暴露在外,房中血腥气比刚才李姝菀离开时又重了许多。
  李奉渊对窗而坐,左身侧对门口,李姝菀进去时,并没看见他背上的伤。
  他似等得有些无聊,将李姝菀刚才取下的耳坠子从她的妆奁中翻了出来,正拿在掌中把玩。
  温润的玉耳坠艳得似一滴缀下的血,静静躺在他并拢的二指之间,他抬手将坠子举至眼前,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后,忽然凑近闻了一下。
  他微垂着眼,因醉意,神色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风流。
  一丝浅得几乎闻不出的血腥气窜入李奉渊鼻中,那是从她耳朵上流出来的。
  李姝菀看着他此举,忽然想起他昨夜动手去捏她的耳垂,她稍稍红了耳根,眉头紧皱,腹诽道:哪里习来的登徒子作风。
  李姝菀走过去,将药罐在桌上放下。李奉渊见她来了,转过头,微微仰面看她。
  李姝菀没有理他,她将自己的耳坠子从他手里抢过来,放回妆奁中,然后转身就走。
  既不过问他的伤,也不关心一句。
  李奉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道:“不帮我上药吗?”
  李姝菀没有停下脚步,只道:“男女有别。”
  他们之间,何来的男女之别。李姝菀这话不是气话便是刻意在疏离他。
  可李奉渊将这四字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遍,莫名其妙地开口问:“在菀菀眼里,我是个男人?”
  李姝菀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她越过屏风,正准备出去,可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背后“砰”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又响起一小串硬物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声。
  李姝菀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她方才拿来的青瓷药罐掉在地上,正在地上滚。
  李奉渊的手搭在桌边,似乎是不小心将药罐打倒在了地上。
  也亏得这罐子结实,才没被他摔碎了。
  李奉渊看李姝菀朝他看过来,淡淡道:“手滑了。”
  他说着,俯身捡起罐子,腰一弯,背上的伤便不经意暴露在了她的眼中。
  刀口箭伤,交错狰狞,几乎糊了满背。而最长那一道,斜过整背隐在了穿了一半的衣裳下。
  肩胛骨处,郎中处理过的伤口还在微微往外渗血,鲜红的血肉翻露在眼前,李姝菀呼吸微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背上的伤,眼里瞬间便浮现了泪。
  行军打仗,不可能毫发无损。李姝菀知道李奉渊必然负了伤,也想过这五年里他身上会添许多伤疤,可当亲眼见到时,却还是鼻尖一酸,忍不住泪意。
  她下意识背过身,抬手快速擦了擦眼角,似不想让李奉渊看见自己为他而落泪。
  李奉渊也似乎不知道她在哭,他打开药罐,安安静静给自己上药。
  李姝菀听见背后传来的声响,站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红着眼眶走了过去。
  李奉渊看她回来,偏头看她:“菀菀?”
  李姝菀没有说话,她从他手里拿过药罐和挖药的瓷勺,轻轻将散发着凉爽苦涩味道的药膏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自己看不准位置,刚才擦上的药将伤口周围糊得乱七八糟。
  李奉渊转头想看她,但又被她推着脑袋转了回去。
  他没再乱动,静静坐着,看着铜镜中李姝完低垂着的眉眼,很漂亮,也很认真。
  李奉渊看了片刻,不知是否是因为醉了,他心头忽然有些发热。
  她变了许多。
  容貌,脾性,和他记忆里的她大不相同,却又好似没什么分别。
  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心软,还是喜欢躲着人哭。
  可非要说,还是和以前不同了。她已不再是个小姑娘了,而是一个女人。
  她弯着腰,上药时宽袖轻轻拂过他的腰背,带起几许说不出来的痒。很浅,却痒得仿佛钻进了李奉渊的骨头缝里。
  男女有别。
  李奉渊忽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但他不同,他和别的男人,终归不一样。
  他缓缓闭上眼,叫了她一声:“菀菀。”
  李姝菀抬眼,恰看见铜镜中他闭着的双眸。她道:“……做什么?”
  李奉渊唇缝抿得发直,他睁开眼,与铜镜里的李姝菀四目相对。
  他直直盯着镜中她稍有些湿红的眼眶。
  叫他一声,让他能看清他的位置。
  李姝菀想起昨夜他逼着自己,眉心一敛,只当他醉了在发酒疯。
  她垂眼避开目光:“不。”
  第104章 懊悔
  懊悔
  晚膳前,李奉渊让宋静把李瑛当年那几箱遗物从库房里搬了出来。
  还有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几箱子东西,一并整齐摆在了库房外的小院里。
  李奉渊暂且撇下自己带回的东西没管,先打开了李瑛留下的木箱,一件一件收拾起来。
  当初李瑛病逝西北,走得突然。或许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病亡,是以没来得及给李奉渊留下只言片语。
  李奉渊如今连一封他的遗信也不得,只能从他生前所用之物里寻找些慰藉。
  几只结实陈旧的铁木箱子里,其中一箱子都是书籍。
  李奉渊随便捡起面上的几本看了看,兵法游记、食谱典籍,什么书都有,不知李瑛从哪处搜刮来的,杂乱得很。
  箱子里放了一袋干燥的草药,用以驱虫防潮,闻起来一股子清苦的草药香。
  一旁的宋静见这么多书,问李奉渊:“侯爷,要将这些书搬到你的书房吗?”
  李奉渊将书放回箱中,盖上木箱,道:“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