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姝菀本来已打算离开,忽然听见杨修禅这一招祸水东引,眉心一蹙,又留了下来。
  她抬手摇动头顶梨树枝,杨修禅闻声一惊,下意识挡在祈宁面前,回头看去:“谁!”
  李姝菀捏了捏脸,将脸蛋捏得微微发红,随后醉醺醺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看了看杨修禅和被他挡住大半的祈宁,一脸茫然:“修禅哥哥,你这是?”
  杨修禅见是李姝菀,骤然松了口气。他如见救命稻草,忙道:“姝儿妹妹!你来得正巧。”
  杨修禅想让李姝菀帮他解围,不料李姝菀却忽然退后一步,愧疚道:“呀!是我唐突,行错了路,扰了修禅哥哥与这位小姐的清静。”
  她装模作样,杨修禅如何看不出来。
  他一听她这话,立马猜到她刚才多半听见了他和祈宁的交谈,她这是正恼他将祸引到李奉渊身上去。
  杨修禅喉咙一哽,恳求地看着李姝菀:“没扰、没扰。”
  李姝菀仿佛没听见杨修禅的话,她微微垂首,假装没看清祈宁的模样,劝道:“修禅哥哥也到了婚娶之年,莫要辜负一片真心,应委身侍人才是。”
  委身侍人。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杨修禅有苦难言,还欲抓着李姝菀这稻草不撒手:“姝儿妹妹……”
  但李姝菀却不给他机会,报复道:“月色正好,梨花正白,此地安静,修禅哥哥好生和姑娘说会儿话吧,我就不打扰了。”
  李姝菀说完,不等杨修禅挽留,快步离开了此地,打算绕条道下船。
  她担心杨修禅与祈宁独处被人发现会招致不利,退出庭院后,叫来宴会上的侍卫,吩咐道:“这院中有贵客在歇息,守在此处,叫人不要打扰。”
  那侍卫应下:“是。”
  李姝菀这才放心离开。
  庭院里。
  祈宁看着面前想走又不敢走的杨修禅,追问道:“那好姑娘走了,你也想走吗?可你还没回我的话,你走了,我今夜想着此事,必然不能安眠了。”
  杨修禅拿祈宁没办法,不敢不敬,也不敢太敬,索性直接讨饶:“公主,饶了微臣吧。”
  祈宁闻言,眼眸一垂,有些难过地道:“我让你不自在了?”
  杨修禅一听这语气,忙道:“不敢。”
  祈宁唇畔浮现一抹苦笑:“嘴上说着不敢,拒绝我倒是很果断。”
  杨修禅实在没法子,心一横,胡言道:“实话告诉公主,其实在下心中已经有人了。”
  祈宁一愣,喃喃道:“谁?”
  谎言掺着真话真最可靠,杨修禅道:“在下认识一位姑娘,书信往来多年。”
  书信往来是真的,但对方是不是姑娘就不一定了。
  望京城内有一书坊,设了一处“五湖四海皆兄弟”的小书阁,在此可拟笔名,以书信交友,探讨学问诗文。
  杨修禅也在此以信交了几位友人,其中有一位书信来往了两年之久。
  他从未与对方见过面,但对方书法狂放,见识匪浅,信中不经意透出股郁郁之气。杨修禅觉得对方多半是某寒门士人。
  但士人不士人、寒门不寒门眼下都不重要。杨修禅继续胡编乱造道:“在下早已与她心意相通,情根深种。”
  学问通也是通,兄弟情也是情。
  杨修禅继续道:“在下早已立志,今生非他不、呃,不娶,请公主令觅良人吧。”
  他表面说得情真意切,心里却在唾弃自己活似个断袖。
  祈宁显然信了杨修禅的话,她闻言沉默下来,定定看他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轻颤:“既如此,为何不早说?”
  她说完,忽然背过身去,抬手轻抹脸颊。
  杨修禅看不见她的动作,但瞧得出她是在擦泪。
  他似没想到祈宁对他用情至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明白乱情当断的道理。
  “是在下之过——”
  祈宁放下手,挺直了腰背,开口打断他的话:“不必说了,你没什么错。你走吧,今夜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杨修禅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并不觉得轻松。
  他抿了抿唇,抬手行礼:“深夜清寒,公主千金之躯,早些进内室吧。在下告退。”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树下,祈宁回过头,静静看着杨修禅离开的背影。
  云后圆月微移,月光落在她脸上,只见那漂亮的凤眼中干净清明,无半点湿意。
  第94章 擅入
  擅入
  得知李姝菀和李奉渊都去参加了太子举办的贺宴,到了晚上,宋静在府门口翘首以盼,欣喜地等着兄妹二人一道回来。
  但没想到,最终却只见李姝菀独自回了府。
  柳素扶着李姝菀从马车里下来,宋静探头往空荡荡的马车内看去,奇怪道:“小姐,怎么未见侯爷?”
  宴上的酒是给将士准备的,闻来甘醇,实则烧烈。李姝菀喝了几杯,又摇摇晃晃坐了一路马车,眼下头脑晕胀,胃里也不适得很。
  她蹙着眉,向宋静轻轻摆了摆手,难受得不想说话。柳素扶着她小心往府内走。
  和李姝菀一起回来的刘二同宋静解释道:“小姐走的时候侯爷还在宴上呢,估计要等一会儿才回来。”
  宋静点了点头。他看李姝菀难受,赶忙叫人抬来软轿,抬着李姝菀慢慢回了栖云院。
  轿子落地,李姝菀一下轿,便扶着东厢门口的柱子吐了出来。
  她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也没吐出什么来,只有胃中酸水混着清亮的酒液吐了一地。
  宋静吓坏了,忙叫人去请郎中,又让侍女端来早早煮好的醒酒汤,温在食盒里,备在房中。
  李姝菀从江南回来后,宋静就在府内养了名郎中。没片刻,人就到了。
  李姝菀闭目坐在宽椅中,纤细的手腕搁在桌上,腕下垫着脉枕,腕上搭着一张薄帕。
  郎中隔着帕子诊了诊脉象,又问了几句李姝菀的作息膳食。
  李姝菀没有开口,泽兰都一一答了。
  郎中收回手,道:“无碍,只是小姐夜里未进食又突然饮了酒,胃脏受了刺激导致呕吐。喝少许温水,等好些了用些清淡的小粥,休息会儿就好了。”
  医者仁心,郎中收回脉枕,又多叮嘱了几句:“烈酒烧胃,小姐脾虚胃弱,应当少饮,最好点滴勿用。”
  李姝菀没睁眼,低声开口:“有劳。”
  郎中垂首恭敬道:“不敢,分内之事。”
  桃青出门送郎中离开,柳素扶着李姝菀进了内室更衣。
  李姝菀穿着雪白的中衣坐在妆镜前,柳素替她摘去头上发饰,轻轻取下戴了一天的耳坠子。
  她偏头看着李姝菀薄软的耳垂,心疼道:“这坠子重,小姐的耳朵都扯红了。”
  李姝菀伸手摸了摸有些疼的耳洞,垂眸一看,指肚上有一点鲜红的血色。
  她没在意,接过侍女递来的热帕子,轻轻擦去了面上的妆容。
  铅华洗去,方才还几分艳丽的面容立马变得素净淡雅。
  雪肤乌眉,秋眸似水,宛若云上仙。只是原本润红的唇色此时有几分苍白,仿若气色不足的久病之人。
  李姝菀擦净脸,又从妆奁里拿出核桃大的一小罐桃红色的唇脂。她用手指蘸了一些,点在唇上正在抹开。
  但这时,李姝菀看着镜中自己粉白的唇色,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换了另一小罐颜色浅淡的唇脂。
  抹上后,唇仅仅润了些,气血瞧着还是不好。
  这时,桃青推门从外间进来,问李姝菀:“小姐,厨房在做肉粥,派了人来问您想配什么小菜吃。”
  李姝菀放下小瓷罐,轻声道:“不吃,让他们不必忙活了。”
  柳素正替她梳着长发,闻言劝道:“小姐多少吃一些吧,方才郎中还说要用些清淡的粥食才好。”
  李姝菀摇头:“不想吃,没什么胃口。”
  从前的李姝菀还听二人的劝,如今说一不二,很少有人能劝动她。
  桃青知她现在的脾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出门回话去了。
  李姝菀走后,李奉渊和祁伯璟聊过一阵,便也匆匆离了宴。
  他回到府中时,天上月色正圆。
  宋静顾着李姝菀,刚忙活完,手底下的人便来禀报说李奉渊已经回来了,眼下回栖云院去了。
  宋静五年没见李奉渊,闻言大喜,匆匆往栖云院赶,但他腿脚慢了一步,刚进院,就看见李奉渊推开东厢的门进去了。
  二人如今都已不是孩子,半夜还互窜房门实有些不妥。
  宋静一愣,疑心自己看花了眼。他看了看黑漆漆的西厢,回头问执灯跟在自己身边的仆从:“方才进小姐房门的可是侯爷?”
  仆从也不确定:“瞧着像是。”
  宋静正准备上前去,忽然又见那东厢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宋静又是一愣,那仆从问:“管事,还去吗?”
  宋静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想了想,领着仆从往西厢去:“算了,不急,去西厢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