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叫着一个李奉渊从未听过的名字,但李奉渊却清楚地知道她指的是谁。
  他看着老人希冀的目光,忆起李姝菀不愿与故人相认,面不改色地回道:“不认识。”
  老人似并没抱多大希望,她看李奉渊摇头,有些失落地接过茶碗,转身又进了屋子。
  李奉渊站在院中,抬眸扫视过这一方宁静安详的院子,从怀中掏出一大袋子钱币,弯腰将其放在簸箕中,同刘大道:“走吧。”
  刘大嘴里茶味都还没淡去,做好了李奉渊要和这耳背的老人促膝长谈的准备,忽然听要走,自是万分不解:“就这么离开了?少爷不再问些关于小姐的旧事?”
  李奉渊没说话,只是摇头。
  他朝刘大伸出手,刘大将佩剑递还给他,心头还是不明白:“不辞辛苦跑这一路,就只为看一眼?”
  李奉渊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看看李姝菀从前的落脚之处,见一眼她从前相伴的家人,就行了。
  事无巨细地打听一人的过往,又何尝不是一种无礼冒犯。
  李奉渊淡淡道:“往事已过,若将来有一日她将我看作可以依靠的家人,自然会告诉我她,何必多问。”
  刘大似明白了几分,轻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第58章 蹴鞠
  蹴鞠
  自洛风鸢离世,洛佩便再未为自己贺过寿,今年花甲之寿亦未大操大办。
  寿辰这夜,她让人在院中支了两排小酒桌,暂忘尊卑,与李奉渊、张平张如一同对月吃了顿佳肴,便算又过了一年寿辰。
  洛佩虽不设寿宴,但有心之人仍遣人登门送来了贺礼。
  李奉渊亦准备了份寿礼,放在了一只平平无奇的木盒中。
  那木盒在一堆金银俗礼中甚不起眼,张如记述礼单时打开盒子一瞧,才见盒中竟然是一副专门从太医院求来的养身的方子。
  药方末还落有太医之名和太医院的钤印。
  李奉渊这份心难得可贵,洛佩嘴上没说,但心中却十分舒坦。
  寿辰过罢,李奉渊又陪了洛佩几日,之后便要返京。
  洛佩身患恍惚之症,李奉渊其实并不放心留她一人。可他不能长留江南照顾洛佩,而洛佩拼搏一生,亦不会丢下江南的产业随他去望京养老。
  祖孙只得相别。
  此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临行之日,在昏沉将明的天色中,李奉渊朝洛佩跪下,结结实实叩了三拜,约下再见之期:“您若不嫌外孙叨扰,等今年冬,外孙带妹妹来同您过年。”
  商人不轻许诺,洛佩深知自己病症一日日加重,不知还能有多久可活,是以并没应允李奉渊。
  她拄拐弯腰,缓缓扶着李奉渊站起身。
  在这将要别离的时刻,洛佩望着李奉渊的脸,依稀在自己这并不亲近的外孙身上看见了几许和自己的女儿相似的影子。
  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内敛沉稳的少年,是她的女儿与李瑛在这世间唯一留下的血脉。
  浑浊的目光安静凝望着李奉渊。洛佩看着他,又不只是看着他。
  苍老的脸庞浅浅浮起一抹温和笑意,她拉着李奉渊的手:“好孩子,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外祖母很高兴。”
  她轻轻拍了拍李奉渊的手背,又松开了他。李奉渊不厌其烦地叮嘱道:“外祖母,万望保重身体。”
  “都言少年多愁思,这话倒真是不假。”洛佩无奈地摇了摇头:“时候不早,此时天明太阳又未出,赶路正好。别再磨蹭了,跟个小姑娘似的。”
  她说起小姑娘,似是想起了洛风鸢出嫁时依依不舍的模样,皱纹横生的面容间隐隐露出几分不舍的神色,就连眼神也在不自觉中变得温柔。
  李奉渊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变化的神色,他翻身上马,垂首看向洛佩:“外祖母,我走了。”
  洛佩轻轻点头,缓声道:“去吧。此行路远,万般小心。”
  李奉渊颔首应下。铁蹄踏响,离去的马队扬起晨风,洛佩眯起昏花的眼,静静注视着少年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远去。
  六月十五,城郊外武场,武赛日期举行。
  金吾卫披甲持剑,将城郊武场里里外外围了一层又一层。于气势雄厚的擂鼓声中,京中儿郎脱下锦衣玉冠,摩拳擦掌,齐聚此地。
  当日,杨修禅早起先行一步,李姝菀和杨惊春眠床得很,多睡了会儿,不过也比平日去学堂早起了半个时辰。
  可等二人乘马车到了地方,才发现近武场那一段路早已被各家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生生堵了好些时辰。
  李姝菀和杨惊春紧赶慢赶跑着落座时,蹴鞠赛事早已开场。
  赛场周围建了回廊亭,亭中摆下了张张桌案,中间以青褐色的薄竹帘作隔。
  所望之处,几乎座无虚席,叫好声阵阵,不绝于耳。
  李姝菀和杨惊春穿着凉爽的纱裙趴在栏杆前,看着场中奔来跑去的矫健少年郎,被太阳晒得脸颊发烫也没舍得挪开眼。
  但凡家中有兄弟姐妹参了赛的,今日几乎都来了,李姝菀和杨惊春才来一会儿,就已经瞧见了好几名同窗。
  姜闻廷和万胜雪也在。
  不知道姜闻廷说了什么话惹万胜雪不高兴,万胜雪蹙着眉目不斜视地从李姝菀和杨惊春的席前过,没看见她们二人。
  而姜闻廷一双眼只装着万胜雪,像只蝴蝶似的追在她屁股后边,不停地道:“万姑娘,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他歉道得诚恳,可万胜雪却只是冷哼,没给他好颜色看。
  杨惊春和李姝菀好奇地看着二人从远处走到跟前,又转着脑袋目送二人走远,最后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又投向了赛场。
  参赛者分甲乙两队,以不同色的腰带辨别,双方各有一杆三尺高的木杆,杆顶设了空一尺的“风流眼”,将球踢入对方的风流眼便算得一分。
  香燃尽后,分高者胜,平则加时。
  杨修禅是属甲队,身系红腰带,暂且落后两分。
  杨惊春睁大眼睛在场中搜寻了一圈,看见杨修禅的身影后,以掌围唇作喇叭状,跳起来大声喊:“哥哥!跑起来,跑快些!把他们都踢趴下!”
  声音很快淹没在场上的喧闹声中,杨修禅离得有些远,或是没听见,并没回头。
  不过场上一名戴了面具的少年听见这活泼爽朗的助威声后,倒扭头遥遥看向了杨惊春。
  只走神了这么一眼,上一刻还远在半场外的蹴鞠便猛朝着他的脑袋飞了过来。
  杨惊春的目光也跟着蹴鞠看向他,他听见蹴鞠飞来的风声,按住脸上面具迅速回头,一跃三尺余高,单腿截住蹴鞠,一脚将球踢进了对方杆上的风流眼。
  席间喝彩声起,杨惊春眼睛一亮,亦忍不住抚掌赞道:“好!”
  李姝菀看着那人腰上的蓝腰带,提醒道:“惊春,那是修禅哥哥的对手。”
  杨惊春像是这才看见,懊恼地一拍栏杆,跺脚道:“助错威了!”
  那高挑的少年仿佛被杨惊春这模样逗乐,抬手摁紧脸上的面具,笑得肩膀轻耸。
  第59章 小美娘
  小美娘
  细香燃尽,蹴鞠赛停,甲队最终以一分之差不幸落败乙队。
  杨修禅拼尽全力却输了比赛,心头难免有些遗憾,与他同队之人亦是捶胸顿足,纷纷遗憾下了场。杨惊春和李姝菀在栏杆后向他挥手,杨修禅瞧见,大步跑了过来。
  他没走正道,单手撑着栏杆跳进席间。
  杨惊春和李姝菀本想安慰他,他却喘着气摆了摆手示意等会儿,随即两步行至案边,拎起桌上的茶壶,掀了壶盖儿,仰头便嘴里灌。
  天热气闷,他顶着烈日踢了一炷香,此刻干渴得和泥地里的鱼没什么差别。
  脖颈上喉结用力滚动,几口便将一壶茶喝了个尽,
  侍女见此,忙又为他续上一壶,杨修禅同样喝了个干净。
  方才他在场上时李姝菀和杨惊春没瞧清,此时一见,才发觉他身上的衣裳几乎已经被热汗浸透了。
  薄薄一件贴着身躯,他此时呼吸又急,胸口的起伏便分外明显,隐隐能看见衣下结实的肌肉线条。
  李姝菀和杨惊春见他累成这样,往左右看了看,瞧见竹帘未挡住的席间,那些个刚踢罢蹴鞠的少年郎无一不是如杨修禅一般,顾不得仪态,抱着茶壶咕噜咕噜往肚子里倒。
  瞧着莫名有些趣儿。
  杨惊春瞧见一个体胖的少年喝得肚皮圆滚,笑着凑到李姝菀耳旁,以耳语道:“蛤蟆灌水。”
  李姝菀低头偷笑,笑着又觉得这样背地取笑他人非君子所为,浅浅抿起了嘴角。
  杨修禅一股气喝了个畅快,他放下茶壶,长舒一口气:“累,真是累!”
  杨惊春看他满头汗水,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他,惋惜道:“就差一分。”
  李姝菀也觉得有些可惜:“是啊,差一点就胜了。”
  杨修禅听二人语气失落,擦着汗水,反倒笑吟吟安慰起她们来:“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别恼,别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