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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用。”李奉渊看也没看,抬腿进了书房,像是取了什么东西,而后又穿着一身湿,淋着飞雪出了院子,不知又要做什么去。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宋静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也不敢多问,只好把衣裳挂在架子上,往明锦堂去了。
  明锦堂是李瑛住的地方,李奉渊住在栖云院,中间隔了半个宅邸。
  宋静在李奉渊这儿绊了会儿脚,出了栖云院,吩咐仆从去叫厨房准备好膳食,撑着伞匆匆忙忙地往明锦堂赶。
  一来二去耽搁得晚了,宋静一进院门,没看见李瑛和司阍口中的姑娘,只见一名侍女蹲在炉子边点炭。
  宋静问:“将军呢?”
  侍女道:“去栖云院了。”
  宋静奇怪道:“几时走的?我才从栖云院过来,一路上并未见到人。”
  侍女看了眼炉边烧断一截的线香:“去了有一会儿了,我听将军说要带小姐去见见祖宗,或许是走的停雀湖那条路。”
  停雀湖旁立着李家的祠堂,宋静点了点头,担心错过,又叮嘱了一句:“若将军回了明锦堂,叫人来知会我一声。”
  侍女应下,宋静一刻不得歇,又撑伞迈着老腿往停雀湖跑,心想着:府里该多买些奴仆了。
  停雀湖因湖中心有一方雀亭而得名,春色夏景美不胜收,时至隆冬却没什么好看,只有一片冷冰冰的深湖。
  湖边冷,李瑛用黑皮大氅将李姝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小脸,抱着她走在停雀湖边的青石径上。
  李姝菀本就穿得厚实,被沉重的毛氅一裹,更是压得坐不直腰,只能靠在李瑛胸前,睁着一双眼看着宽敞却冷清的宅邸。
  冬日这条路幽静,两人一路过来没见着人,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靴底踩雪的声音。
  李瑛抱着李姝菀进了祠堂所在的院子,看见祠堂的门大开着,缕缕沉香正从中飘出来。
  府中姓李的找不出四个人,大年三十会来祠堂点纸燃香的,除了李奉渊没有别人。
  李瑛抱着李姝菀走进祠堂,看见他两年未见的儿子挺直肩背面对神龛跪坐在蒲团上,正低头在盆里烧东西。
  而他面前的供桌上最下方的牌位,写着“李氏 洛风鸢”几个字。
  李奉渊听见了李瑛的脚步声,却并未回头。
  李瑛沉沉望着牌位,放下李姝菀,上前燃了三柱香,插在了李奉渊点燃的香旁。
  他伸手蹭去沾在牌位上的香灰,回头看向了李奉渊。
  李奉渊烧完手里的信,伏地对着牌位拜了三拜,站起身看向李瑛,语气平平地叫了一声:“父亲。”
  李奉渊这两年窜得太高,骨骼四肢已经勉强有了男人的架子,脸上稚气稍脱,李瑛恍惚一眼没认得出来。
  雪风涌进门,荡起一股寒气,盆中未燃尽的火焰随风飞舞,很快又归于平息。
  父子相见,却谁的脸上都没有笑意,神色生疏得仿佛初见的陌生人。
  李姝菀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地来回看着李瑛和面前的背影,抓紧了身上拖地的大氅。
  李瑛仔细打量了一番李奉渊,语气同样平淡:“长高了。”
  他说罢,看向李姝菀:“姝儿,过来。见过你哥哥。”
  李奉渊皱了下眉头,侧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李姝菀。
  李姝菀听话地放下身上过于沉重的大氅,小跑到李瑛身边,有些紧张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她记得从江南来这儿的路上李瑛与她说过的话:她有一个哥哥,年长她五岁,是除了他之外她唯一的亲人。
  李姝菀在路上偷偷猜想过那位素未谋面的哥哥会长什么样,性子如何,是不是和爹爹一样沉默少语。
  她料想了种种情况,做好了不被喜欢的准备,可在看到李奉渊冷漠得毫无情绪的神色时,仍旧慌得手心出了汗。
  她捏着衣袖,推了推额前的帽沿,抬头无助地看了眼李瑛。
  在李瑛鼓励的目光下,李姝菀鼓起勇气,怯生生地迎向李奉渊的视线,温声细语地唤了声:“哥哥。”
  李奉渊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皮冷眼看着她,一言未发。
  第3章 野种
  野种
  知子莫若父,李瑛似已经料到李奉渊会是这种反应,李姝菀不安地看向李瑛,李瑛伸手按在她肩头,安抚道:“别怕,他不会拿你如何。”
  李奉渊看着眼前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只觉得讽刺:“父亲就这么断定?若我将她投进湖中淹死呢?”
  他面色认真,不似在说笑。李姝菀心尖一颤,惶惶不安地往后退了半步。
  停雀湖严寒冷清,她不要淹死在那处。
  李姝菀年纪小,会被李奉渊话吓到,李瑛却只是面不改色看了自己这叛逆的儿子一眼:“你若当真做出这种事,这些年的圣贤书可算是白读了。”
  李奉渊此前在宫中做了几年太子伴读,如今又在名师座下听学,他悟性好,学得通透,虽嘴上说得多厉害,但李瑛并不担心他当真行错事。
  李瑛说罢,望向面前洛风鸢的牌位,指着李奉渊脚边的蒲团对李姝菀道:“姝儿,跪下,拜。”
  李奉渊听得这话,神色忽而一变,不可置信地盯着李瑛,像是觉得他在外打仗伤了脑袋,失了神智。
  李姝菀并没发现李奉渊骤变的脸色,她遭了他的冷眼,此时不敢看他。
  可心中虽畏怯,李姝菀却不会不听李瑛的话,她应了声“是”,战战兢兢走向蒲团,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可就在这时,身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紧攥住了她的手臂。
  因常年习武,李奉渊手上的力气全然不像一个寻常同龄少年该有的力气,李姝菀痛哼了一声,随即察觉到那手用力拉着她往上一提,强硬地拽着她站直了身,而后又很快放开了她。
  一拉一拽毫无温柔可言,虽只有短瞬之间,仍叫李姝菀眼里痛得浸出了泪。
  她捂着手臂,红着眼下意识看向拉着她站起来的李奉渊,目光触及到的是半张隐忍怒意的脸。
  李奉渊冲李瑛冷笑了一声:“你随随便便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不知名姓的野种,就想跪我娘的牌位?”
  他并未看李姝菀,可“野种”二字却如一根锋利的冰针刺向了她。
  李姝菀眨了眨湿润的眼,默默低下了头。
  李奉渊这话说得不堪,李瑛侧目睨向他,沉声道:“姝儿既是我李瑛的女儿,便是风鸢的孩子,认祖归宗,拜见主母,有何不对?”
  李奉渊嗤笑一声:“于礼法是无不可,于人心呢?”
  他低眸端详着李姝菀的面容,面色讥讽:“七八来岁,真是一个好年纪。七八年前父亲在外与别的女人有染之时,恰是母亲病重卧榻不起的时候。父亲如今带回这么一个野种跪拜母亲的牌位,心中难道没有分毫愧疚?”
  少年人终归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李奉渊看着面前随时间褪色的牌位,语气激烈道:“母亲离世时神智恍惚,已经认不得人,可直到最后一刻她嘴里念着的都还是你的名字。你那时在哪儿?”
  李奉渊咄咄逼人:“西北的战场?还是他人的床榻?”
  雪风涌入室内,白幡飘动,李瑛看着眼前厉声诘问的儿子,少有的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才开口:“今后到了阴府,千般过错,我自会向她请罪。”
  父子吵架,无所顾惮,亡人地府,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话音落下,李姝菀忽而小声开了口:“爹爹,我、我不拜了。”
  她似乎被吓住了,又仿佛觉得自己才是致使二人争执的祸源,一双小手抓紧了棉衫,她言语有些哽咽,近似请求:“我不拜主母了,哥哥,爹爹,你们不要生气。”
  一双清澈的杏眼里蓄满了泪,她忍着哭意,声音听着有些含糊,小小一个人站在李奉渊面前,还不及他胸口高。
  李奉渊心头本憋着火,如今她一开口,愈发闷堵。
  他垂眸看她,低头就瞧见两滴豆大的泪珠从她冻得泛红的脸上滚下来,流过圆嘟嘟的白净脸廓,滴落在了他黑色的衣摆上,晕开了两团深色的花。
  她哭得很是安静,泪水湿了脸庞,却也不闹,更没有吵着要李瑛为她撑腰。小手抹了几次泪,却又抹不干净。
  李奉渊看得心烦,竟生出半抹自己欺凌弱小的错觉。
  李瑛说得不错,李姝菀不过一个小姑娘,即使李奉渊厌烦她的身世,也的确不能拿她一个小上好几岁的女娃娃做什么。
  李奉渊抿紧了唇瓣,胸口几度起伏,心里因她而起的话此刻又全因她憋在了喉头。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话可说,他冷着脸跨出祠堂,孤身淋雪走远了。
  第4章 小气
  小气
  李姝菀认过李家的祖先,最终还是没拜洛风鸢的牌位。
  李瑛没有强求,关上祠堂的门,抱着李姝菀离开了此处。
  宋静执伞匆匆赶来时,恰瞧见二人从祠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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