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狱卒听见不对劲,纷纷朝这边巡逻。
  尽管面临着随时可能暴露的风险,神秘男子不但不急于逃,依旧保持着悠然自得的神态,故意让闻玳玳心急如焚。他戏谑地朝她挑了挑眉头,顺势在她那稚嫩而瘦削的脸颊上轻轻一拂,微笑着说道:小姑娘,怎么就沉不住气。我已经为你挑选了黄道吉日,就在三日后,酉时整,届时听我的安排。药藏好,会有大用处,明白?
  见闻玳玳怒着,半信半疑。
  听着巡逻越来越近。
  神秘男子一歪头,收回随意轻浮的目光,带着几分隐约认真的语气,抱臂靠回牢笼:眼下,你无人可信,也没有什么怕失去,恐惧活着,自戕了又不甘。有没有想过,有些事,只要你不停止,答案就一定会变。死了,可就成你命定劫数了。
  闻玳玳沉寂,在神秘男子眼里,明显已经达到云开雾散的效果。
  就在狱卒拐弯过来的同时,神秘男子像是会遁地术般,消失不见。
  三日后。
  狱外又热闹起来。
  吹吹打打,鞭炮齐鸣。
  狱卒今日都在讨论今日尉迟长云大婚,特别是对皇后石九笙的出身,虽然不是出身名门,但却是忠臣之后,全家都是为先帝而死,石九笙也是在尉迟长云落寞之时,寸步不离,尽心尽力,一路辅佐到今日,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还说,寻常的夫妻,夫君在外想办法赚钱养家,娘子负责在内管家管账。据说尉迟长云隐藏身份时,他负责战略战术,石九笙负责龙池卫,临渊军的军饷,阿令人早就如民间的寻常夫妻般相处,说不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说着说着,开始惋惜又唾弃被重点关起来的闻玳玳,除了骂身在福中不知福,便是各种无法忍听的污言秽语。
  嘴太缺德,小心命短。
  阴森森的声音不知从那个角落里飘出来。
  狱卒们嬉笑怒骂一停,起身发现是境况与闻玳玳不相上下的苍羽。
  狱卒惹不起闻玳玳,紫殇余孽还是敢私自泄泄愤的,拿起鞭子骂骂咧咧打开牢门,苍羽:老子是看你皮痒痒了。
  狱头是得过关听肆特别吩咐过得,赶紧去阻拦,为怕再生事端,不得不放话,苍羽是死牢中的另一位祖宗。
  刚罢休不久。
  大赦天下的圣旨到了。
  狱头给下旨的公公拍着马屁:圣上真乃仁君,登基之日,已经大赦过一次天下,三日后,成亲,再赦,特意关照,死囚减免刑期刑罚,给改过自新的机会。
  方才抽打
  苍羽的狱卒多嘴问了句:那位闻姑娘,也在死囚的大赦其中吗?
  下旨的公公嫌弃狱卒不会说话看眼色,没理会,哼了声,转身便走了。
  面面相觑。
  抽打苍羽的狱卒问狱头:昨日属下可看见了,咱们圣上亲自给闻姑娘递的刀子,让她自戕。
  自戕。
  想到今日光顾着自己喝上头赏下来的喜酒,忘了大祖宗了。
  洞房花烛夜。
  伺候的人纷纷退去。
  石九笙红着脸,刚要打算伺候尉迟长云睡下。
  咚咚咚!
  门敲的急切又胆颤。
  进来的是死牢的狱头,因为消息太大,无人敢代为通传。
  石九笙不悦,还是笑陪着。
  尉迟长云一看身份,胸口莫名憋闷:何事?
  狱头已经吓得抖如糠筛,半个字也连不成串。
  快说!尉迟长云心头火猛地窜到百丈高。
  圣圣上,闻闻姑娘,没了。
  什么叫没了?嗓音跌落的森然恐怖。
  就就就就就是,死了。
  第136章
  尉迟长云一脚踢翻狱头。
  短暂的瞬间,他仿佛听到自己整个人碎掉的声音。
  登时,鲜红的血丝,可怕又狰狞的爬满双目。他茫然失态,愤怒无措,不解恨的将狱头一把重新揪回来,大力挤压他的喉咙,语气愠色浓重:你,敢,再说一遍!
  狱头来的路上,深知自己凶多吉少,此刻他所能做的便是祈求祸不及家人,极力避免激怒尉迟长云,他强忍着性命的流逝,艰难发出声音:圣上,闻姑娘,已照您口谕,用恩赐的匕首自戕了。
  自戕。
  尉迟长云语气重,满是不可置信,难以理解。
  你说她,自戕?
  尉迟长云好似在听一个比海枯石烂,闪崩海倾,还要荒谬的笑话。
  为了防止她较真,他给的匕首压根没开刃。
  匕首是赤水城送上的贺礼之一,刀是由特殊铁石所造,没有专门的铁匠与石匠合力开刃,就算她在狱中有心磨上一年,也未能动其分毫。
  绝大的疑虑,让尉迟长云松开狱头,喊上山山,起身就走。
  石九笙失落惊恐的去追:圣上,呆呆是臣妾闺中好友,让臣妾陪您一起去吧。
  原本今夜,尉迟长云是打算与石九笙算算总账的,也好,那便同去狱中算算吧。
  去往死牢的路上,尉迟长云走的很急,急的将繁缛的喜袍随随便便就那么扔了一路,满不在意的踩踏过去。
  山山只得跟几个人,从后面一边收一边追。
  半个时辰的距离,尉迟长云用了不到一刻钟。
  吱嘎!
  死牢的大门缓缓打开。
  方才还急不可耐,跟团火球似的尉迟长云,猛不防,停住了。
  迟疑。
  直到身后浩浩荡荡聚集起上千天火卫,连关听肆,苏白兄妹也来了。
  山山见尉迟长云的脚开始后退,像是死牢内有什么洪水猛兽,逼得他一退再退。
  他从未目睹过,向来高高在上的尉迟长云这样胆小怕事,狼狈万状过。
  经不住也感同身受、心如刀绞,轻声劝:圣上,呆呆就在里面,要不要再见一面。
  片晌。
  不见.。
  尉迟长云居然转过了身,开始阔步往回走:一个逆徒,有什么好见的。
  这个时候。
  谁也不敢上前奉劝半分,包括百无禁忌的关听肆。
  石九笙仅是默默跟着。
  死牢外的石阶,很长,延伸的很远,白刷刷的天火卫,自动给尉迟长云让出一条路。
  走了一半。
  尉迟长云脚步慢了下来,很不经意的问山山:什么时候死的。
  一个死字从他口中说出,仿佛跨越前世今生的漫漫长河,黄泉碧落,跨越所有的悲欢离合、收缘结果。
  山山揪过来差点跑死的狱头,让他回话。
  狱头擦了把汗:回圣上,卯时四刻。
  卯时四刻。
  尉迟长云望着夜空明亮无比的月亮:是今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感叹的语气从无甚波澜到诡异渗人:也就是说,她已经死了整整一天,你们才发现。
  狱头带着一众跑出来认罪的狱卒齐齐跪了下去,辩解的话就在嘴边,却发现就算说了,也无补于时,说不定会徒增罪孽。
  山山。
  圣上。
  那些人,你知道怎么处置。语气中,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转而对剩余人摆手:都回去,吾想自己呆会儿。
  石九笙不知尉迟长云为何临时变了卦,本想上前安抚两句,没来及挪动,就被很有眼力见的关听肆拽走了。
  尉迟长云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走了所有人,包括近侍护卫山山。
  空荡荡的死牢外,再也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阴冷的气息,穿过失去灵魂的壳子,顷刻崩塌,一片荒芜。
  他晃了晃空荡的皮囊,浑浑噩噩在原地驻足仰望死牢的方向,又是很久,久到体力不支。
  掀起衣摆,带着无能为力,带着飘荡的意识,带着铺天盖地的万念俱灰,施施而行,重新转身走了回去,踏过门槛。
  立定。
  牢笼中繁复交杂的路。
  他只来过一次,属于她的方向却是梦寐不忘,行尸走肉般游离而去。
  万水千山,天地颠倒,穿过冰冷肮脏的铁栏,他一眼,就望见了她。
  像每一夜睡着般,手中拿着三日前他亲手递的匕首,决绝的躺在潮湿的枯草间。
  独独与往日鲜活不同的,只是脸色有些暗黄,唇色有些苍白,头发有些蓬乱,伤痕有些多,衣裙有些污秽看不到原本的模样跟颜色还有些,还有可能,是这个人再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整整一日,她的血仿佛已经流干了,纤细脖子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仿佛在无声示威,他再也奈何不了她,她终于如偿所愿狠狠扳回一局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