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规规矩矩、圈圈框框,那是留给长命百岁,一生顺遂,寿终正寝的人。
而她,是要跳出这些章法守则,弑师、弑帝,做个逆徒、叛贼的人。
如果做不到冷情冷性冷血,又拿什么与尉迟千澈拼。
一时间,许久没有过于波动的情绪,重新如厚厚的乌云,带着电闪雷鸣,劈头盖脸而来。
尉!迟!千!澈!
若此生没有遇到过他,她本该像寻常姑娘一样,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成亲、生子,然后有个自己的家,而双亲至少也会活到应有的命数,而不是被半路屠杀。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也不应。不知草莽兄在自己跟前站了多久,而她还维持着站在屏风不远处,看似痴迷的抱着他披风的姿势,实则浑身紧绷。
被草莽兄吓得如烫手山药,难为情的赶紧将披风扔回他怀中。慌乱随意找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担心苍羽虽然答应撤兵,又再反悔罢了。
之所以用了个再,是因为苍羽答应草莽兄弑父,半个时辰后,在闻玳玳作梗下,改了口,担心草莽兄心疑两个人的真正谋划。
尉迟千澈也没多想,将怀中的披风挂好,擦着湿发轻咳道:不必担心,我们今夜就走。然后指着桌上还温着的饭菜,招呼闻玳玳:过来吃点,不然一会儿路上没力气。
从紫殇皇都出发,一路就没怎么吃好的闻玳玳,终于嗅到热乎又喷香的饭菜,貌似还全都是自己爱吃的,顿时肚子非常整齐的配合起来,蹿腾着她赶紧去。
桌上的规矩她是懂的,即便对面只有一人,她都会等着对方落座,对方动筷,才开始吃。
虽然快要把胆汁吐出来的尉迟千澈倒是不怎么饿,但见闻玳玳不动筷子一直等他,也权当陪着,做到了对面,给她碗中夹了肉,催促道:吃吧。
因为先前穷怕的缘故,闻玳玳对肉比较敏感,嗅着发现三菜一汤,全带荤腥:长云,怎么没有你吃的?
尉迟千澈随便扒了口米饭:我不饿。随即又咳嗽几声,听着的确比方才重了些。
闻玳玳想起来:一路上你总按时提醒我吃风寒的药,你自己没吃?她都好个差不多,怎么听着尉迟千澈一天天的没什么变化。
有时候忙,忙起来就忘了
。尉迟千澈没说闻玳玳起初的风寒相对严重,需要加重药量,反正他是男人,常年习武底子好,所以把自己那份也让给了闻玳玳。苪城埋伏一事,与医官苏青跑散,药虽然有备,却不怎么充足。
那你赶紧先吃饭垫垫,我那里的风寒药还有剩余,饭后,吃了它。
想到苏青与其他龙池卫应该明日就会按照所约,聚集于无尽峰附近,多余的风寒药他倒也敢放心吃了。
只是没等点头,一小瓶苏青特质的风寒药丸,垫着干净的帕子放到尉迟千澈手边,闻玳玳较真道:一会儿,我亲眼监督你吃了。
久违的熨帖,让难捱的冬日,暖起来。
唇上没什么血色的尉迟千澈,欣慰一勾,倚从的应了一声:好。
静静地,整个屋子,只有筷子轻碰触碗碟声、咀嚼声、吞咽声,但若相比起闻玳玳现在的胡思乱想牵引的心跳声,那就微不足道了。
她都怀疑,这颗心会不会把胸前的衣服撑破。
寂若无声。
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总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但又因尉迟千澈市场耳边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仿佛魔咒般,哪怕脱离了尉迟千澈的掌控,也仍旧仿若强迫症般,钳制着她,实在不能做到在饭桌上先开这个口。
似乎有所感知。
尉迟千澈将炒了肉的青菜,在盛有清水的大碗中涮去肉腥油脂:你看起来像有话要问我。
我。
唉。
闻玳玳低下头飞快扒完碗中的饭菜,中途因为吃的过猛过快塞了一嘴,差点被噎住。
尉迟千澈赶紧放到她手中一杯茶水。闻玳玳赶紧仰头灌下去才缓过来。然后就是净口擦嘴的流程匆匆结束后,迟缓问出口。
方才我与苍羽一块儿,你就没怀疑过我通敌?闻玳玳暗指苍羽临时改变了主意,觉得以草莽兄城府深沉的劲儿,不如直接挑明,听听他的态度。
通敌?
尉迟千澈放下碗筷,轻笑出声,笑到尽是过刀子的鄙夷不善:与苍羽,你,通敌?
只差那么瞬间,闻玳玳都要感觉蠢货两个字从草莽兄口中蹦出来了。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语气。
苍羽是个非常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是到不仅是偏执那么简单。他虽贵为皇子,但母妃出身低贱不得宠,所以他母妃过世后,他在紫殇帝跟前过得越发碍眼。自幼苍就跟随他母妃学会了示弱藏锋的那些年,过得很苦,逐渐养成了个只相信自己的性子。他如今的功业人脉,全是靠愈发理直气壮的偏执强势硬争过来的。而你就算将所有事情对他托盘而出,他也定不会全信,会花时日派手下的人查证,最后由自己亲眼复验,才可相信。
说到这儿,见闻玳玳听的入神,又给她添上茶:就像你说你是尉迟千澈的徒弟,他信了吗?你与他处了两年,都没能改变他对你的第一怀疑,还指望方才三言两语,那么紧迫的时间能改变他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了。
至于你,我暂时想不出来你有何理由卖了你师父。
草莽兄说苍羽过自以为是,难道他不是?平白无故的信尉迟千澈徒弟不会叛,这种出奇的信任真是可悲。
闻玳玳凝重:可他信了你,你与他说我是尉迟万月的徒弟,他当时就信了。难不成是真爱的缘故?
那是因为将你从刑场劫走后,你师父就派人画了上千副自画像散遍全皇都,又有跟在他身边的修岁指认。我当时指认你仅是徒弟的身份,在苍羽哪里不过是多加了份肯定罢了。但也由此,危险,你师父算是给你引开了。
自画像?
上千幅,全皇都?
原以为草莽兄还有什么话,然而却没有了。
貌似仅仅就是为了给她引开危险,把矛头重新引到他身上去。
闻玳玳唸唸,很是意外尉迟千澈良心发现。不过她更怀疑尉迟千澈是不是又想加以利用什么,只不过,草莽兄没有猜到。
尉迟千澈也用完了膳,擦唇,正欲起身。
长云,你是龙池卫吗?
闻玳玳的心思被尉迟千澈一眼洞穿:怎么,策反我的心,还没死?
我在苍羽给的别院中,见得关听肆可是你?闻玳玳没在意草莽兄的打趣。
当下,准备循序渐进告诉闻玳玳他所隐瞒之事,一一据实回答:是我,照顾你衣食住行、日常起居、指点斩魂剑的人,都是我。
能指点斩魂剑,便肯定是尉迟千澈最为信任之人。
果然,她猜的没错,只是她想问的不仅仅是如此:之前,就是更早,我被掳去苍羽王府之前,你我有没有见过?
尉迟千澈狐狸眼尾一动,垂下眸:应该是,见过的。
闻玳玳明显激动了,探出半个身子,漫过桌子来,似乎这副模样听的更加清楚:多久?你认识我多久了?
多久?
此下尉迟千澈犯了难。
若说是从小就见过她,那么就间接证明了自己是龙池卫,若不是,等同于又骗了她。
骗谁瞒谁,百谋千计都不想半点用到闻玳玳身上的尉迟千澈,一顿纠结。
其实,多一年、两年对闻玳玳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两年前,草莽兄就认识她,一直在默默关注她。
那么,策反的可能性是否就大了很多?
等不得草莽兄回答。
径直问了千古难题:长云,如有一日,我与师父共同面临一个必死的局,但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临渊主君还是心爱的人?
这种问题,对尉迟千澈最为简单,宠溺的叹了口气,抬起一根指头,把因为赶路有些毛糙的小脑袋给摁了回去,再次没有迟疑:救你,放心吧。
闻玳玳笑了。
这是活了十五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小的那么开心。
尉迟千澈见状,眉梢一挑,脸上的笑意染上几份无奈,抬手去端茶杯。
谁料。
长云,你既心中有我,可愿做我的人?
端到唇边的茶杯一停,尉迟千澈忽而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开始捋顺:我与你师父是一路人,与你师父的徒弟,自然也是一路人,谈何做谁的人?
闻玳玳试他,听起来像开玩笑道:那不一定,若有一天我太没用,被师父逐出师门,或者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被师父追杀。我师父可是个不容错的人,我身边总要有个自己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