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闻玳玳侧耳闻他鼻息,静静感受他微弱不能再微弱的鼻息。
  事已经做绝到这个份上了,成败在此一举。
  给自己打气,可当她再一次拿起热帕子时,鬼使神差的,她不太想放在尉迟千澈的额头上,而是去捂他口鼻。
  对于上一世安分守己、思不出位的闻玳玳来说,此举简直逆了她的天。
  狠狠的,下了重手。
  再重!
  前世绝望,挣扎不想死的惨叫,鲜血淋漓,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横尸,无法控制的第无数遍在她眼前耳边划过,胸闷如山海般颠覆,泪水大雨倾盆,一滴接一滴的滴在捂着尉迟千澈脸的帕子上。
  再重!
  奈何,不知哪里又出现了偏差,从方才开始闻玳玳就觉的头晕脑胀,当下更是呼吸困难,绵软无力,还身上奇痒,难道是没睡醒的缘故?
  眼看大事将成,闻玳玳手下的力度却越来越轻,帕子下面的那张可恶的脸徒然在眼前放大。
  她不甘心,更不相信尉迟千澈的命有金甲护体,上天眷顾,能一次接一次的,哪怕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就能逃过生死大劫。
  不,她拼命重振旗鼓,这一世,天也休想救尉迟千澈!
  上气不接下气,越怒火中烧越不对头。
  糟了!
  迅速袭来的窒息晕厥太过熟悉,情绪太过激动,又波动了心疾。
  活了两世,她早已不是先前那般脆弱无能,经历不了风雨,如今超负荷的打击已经让她学会努力平复心绪,而且接连几次都做得不错。
  吸气,吐气,深呼吸,认认真真转移注意力,去想一些温馨的画面。
  奇怪,这次为何一点用处都没有?
  眨眼间,闻玳玳觉察出了自己命在旦夕。
  意识涣散,眼皮千斤重,闻玳玳耻笑自己真是个废物,没送仇人上西天,倒是把自己送的明明白白。
  师徒二人同进生死大关。
  屋顶砖瓦急的一响。
  急如星火间,尉迟千澈睁开了眼。
  方才连说话都比死还要难受的人,也不知从哪徒然迸发出了力气,风驰电掣拽开了脸上的帕子,半跪起身腾出地方,将唇色发紫失去意识的闻玳玳平放在床上,松开她衣领,让其呼吸通畅,飞针急急而下,同时又从床头的小柜中,拿出一瓶龙池卫郎中刚研制的吊命药丹,塞入她的口中,然后不停的按摩舒展她无力的四肢,促进血液轮转通畅,三种施救的方式一气呵成。
  倘若没有刻入两世生命的本能,他恐怕真不能保证次次将她从阴曹地府拉回来。
  少顷,急速见效。
  刚刚还泛灰紫的脸上开始反上红润,呼吸顺畅起来,人虽没醒,但这也足以让尉迟千澈大大松了口气。
  恰巧。
  噔!噔!噔!
  闻丫头。
  是闻玄知。
  两个时辰前刚说过让他不要来,怎么又来了?
  她睡了,何事?
  闻玄知一听尉迟千澈嗓音沙哑,情绪不耐,就以为闻玳玳又偷懒了,正要试图叫醒。
  屋里又催促:快讲。
  虽然语气冷冽,可声调间却十分轻慢,似是生怕惊扰闻玳玳。
  闻玄知知道尉迟千澈又疼惜闻玳玳劳累了。
  这位太子爷在外人看来十分好相处。其实对自己人就复杂了,或许跟他自小习得的帝王之术有关,性情十分拧巴,说话做事从来都是自己先掂量三分,说出来的时候需要别人往前掂量三分,往后再掂量三分,稍有差池,就会错的离谱。
  说白了,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嘴毒心软。
  就拿寿宴上非要以锻炼闻玳玳心性,让她刷整夜的碗碟来说,闻玄知领命照办,甚至故意找了个借口撤去帮手,以图达到更好的效果。谁知尉迟千澈深更半夜又让堂堂龙池卫首领去打下手。原以为是不忍心她受累,过后才知尉迟千澈预料要出天花,担心闻玳玳就算出过花,也会因为身体弱又被传染。而他闻玄知后知后觉尉迟千澈要求延后拜师,以及交代勿要让人靠近之事的真正缘由。
  寿宴的场面,请来的宾客,确实不宜说,而尉迟千澈确实又不能不出面。
  自小思虑周全,比任何人想的都多,当然,肩上所能扛,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抗住的。
  相处了那么六年,闻玄知望着窗内的人,似疼自己孩子般,心疼了一把。
  虽然眼下周围无人,仍旧谨慎道:千澈,为父实在不放心你,特意请来苏郎中给您看看。不知,现在可方便进去?
  苏郎中,便是龙池卫的医官,龙池卫首领苏白的妹妹,苏青。
  与尉迟千澈差不多的年纪,气质柔美可爱,仿佛没有受过世俗的玷污,一张白嫩的小脸,纯净而清新,令人见了保护欲爆棚,奈何这丫头一张嘴就是另一番光景。
  尉迟千澈瞧着已经无恙的闻玳玳,未完全从方才危险形势中抽离的他,仍旧有些后怕。
  让她进来。
  见尉迟千澈发话,苏青便催促闻玄知还是快些离开,然后转身开门。
  其实,尉迟千澈的屋顶一直有龙池卫轮夜值守,鬼鹰村虽安全,但就怕万一。自他发烧开始,侍卫首领苏白不放心,日夜守护,苏青更是在隔壁屋子不敢深睡。
  方才闻玳玳在屋中所做之事,皆被苏白看入眼中。若非处理女尸时,尉迟千澈特意下过不要阻拦闻玳玳任何奇怪举动的命令,他还真看不下去,小小年纪,能干出那么大的阵仗。
  强忍着直到终于发现屋内苗头不对,才迫不及待催促了苏青。
  苏青出门正巧碰上不放心尉迟千澈寻来的闻玄知,于是便相约一起过来。
  她进屋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去摸尉迟千澈的脉象。
  尉迟千澈甩开:先看看她。
  方才自己哥哥话意简短,并未说明白,大略瞧了眼尉迟千澈旁边的粽子,面色苍白透着不明红晕斑点的一张小脸,双目紧闭,俨然是刚刚心疾发作过,而且是来势汹汹。
  过敏了?说完后的苏青发觉屋内很呛,目光一下子落到五个火盆上。赶紧的,去敞开窗户跟门散味,后又补了一句:还中毒了。
  方才,随着苏青的举动,尉迟千澈自然也看到了五个火盆。
  苏青做完方才的举动,也没有征求尉迟千澈的意思,将鞋两脚一磨一踹大大咧咧爬上床的最里端,拔下闻玳玳手上的针:主上,您的强心针熟练到连属下都快自愧不如了。
  穴位精准,深浅斜度,留针时辰,绝对非一日之功。苏青好奇过,尉迟千澈从未接触过医术,却在结阴亲那晚,给初次心疾发作的闻玳玳下针如有神助,更是在调配闻氏药方跟天花药方上,成熟完美到让被称为小医痴的她自愧不如,难道是不够勤勉,悟性不够?
  为此,特意求问过尉迟千澈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当时尉迟千澈只是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还颇为难得的鼓励了番:要相信自己。
  苏青趁尉迟千澈帮忙拿针的同时,顺带精准的给他摸脉,又飞快试了试他额头,惊喜道:主上,您退烧啦?
  尉迟千澈眯着危险的眼睛:你还可以再大点声。
  其实,这方,是前世祖辈行医的苏青拿祖方,接连拿命大的闻玳玳、尉迟千澈、村民、龙池卫、偷着进城行医,数次更改推敲,在她二十岁后,才完成的一张带着九成把握医好天花
  的方子。
  在闻玳玳出花时,他给提前用了,免受折磨之苦。
  而轮到他时,被误加了一味植楮草而已。
  可看出她又因何物过敏?尉迟千澈问,转而看到不远处案几上没收拾的碟碗:难不成又是因为吃食?
  苏青先检查了闻玳玳身上,腿下的红点,又没什么女子形象的穿着足衣去案几前,用筷子扒了下残渣,嗅了嗅。
  你端过来。尉迟千澈突然开口。
  苏青连筷子带盘:主上,你不会要亲自尝尝吧!因为两人年纪差不多大,又因她女汉子般的鲁莽性情,说起话来总是没大没小。
  在苏青瞪大的目光中,尉迟千澈直接不嫌弃的尝了尝,一蹙眉头:牛肉香蕈藕丸子?
  苏青知道尉迟千澈素来不喜菌子的味道,所以对此味道极其敏感:不是特意告知了闻氏夫妇,万万不可给闻玳玳食用菌子,怎么。
  尉迟千澈想起自己晕晕沉沉重,嗅到香气跟问过她的话,推测:应是昨日寿宴剩下的。闻氏不会做饭,常年缠绵病榻,闻玄知今日一直忙进忙出,家中唯一会做饭的两个人都被放到了,谁能有闲心去做这么复杂可口的饭菜。
  这就对了,闻玳玳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少食用些牛肉倒也没什么,可这大发之物碰上菌子,可就要超脱出她的承受了。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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