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红袖神尼亲传弟子,手下有四大神煞和六大亲信,近些年来崛起迅速,已有赶超迷天盟,与六分半堂分庭抗礼之势。
  至于迷天盟,原本如日中天势力居首的迷天盟,因为七圣主关木旦多年前受伤闭门不出,虽仍有其余六圣主维持,声望已不复往昔,如今与金风细雨楼在五五之数。”
  除了这三方势力之外,江湖各地世家林立,关系错综复杂……但宋雁归目前不关心这些问题,她只是看着滔滔不绝的宋十六问:
  “宋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个江湖人都知道这些事,难道不是你不知道比较奇怪吗?!
  宋十六叹气:“你……真不是迷天盟的人?”
  宋雁归啃了口馒头,一脸真挚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去杀朱勔?”
  “哇行刺朝廷命官这种事,难道不该戴面具去做吗?”她一脸嫌弃:“咦,出门以后别说你姓宋,这点行走江湖的经验都没有。”
  宋十六哭笑不得,看在对方年纪尚轻,还救了自己的份上好意提醒:“你可知现如今朱勔的人都以为是迷天盟的人杀了自己的主子,你这样做,会引得迷天盟怀疑你是金风细雨楼或六分半堂的人故意栽赃嫁祸。”
  “而且我也不姓宋。”他说。
  “那你姓什么?”
  这家伙到底抓不抓得住他话里的重点。重点现在是他姓不姓宋吗?现在的问题分明是她杀了蔡京的心腹得罪了蔡京一党,假扮迷天圣主得罪了迷天盟,至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非亲非故可不会念她的好……不,看在她杀了朱勔的份上,金风细雨楼或许会暗中相助……但她也得有命活到那时候。
  “现在唯有一个法子可以活命。”
  “什么法子?”
  “你去找个庙,出家当和尚吧。”
  多年前六分半堂总堂雷损失手杀了个朝廷命官,转身就躲进庙里当了和尚。只因此间犯事者一旦出家,就代表尘孽尽弃,纵是官府也不会再予追究。
  宋雁归闻言哈哈大笑:“我当尼姑还成,和尚怕只能回炉重造了。”
  “……”他忘了她是个女的。
  “所以宋兄,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意外地执着于这个问题……宋十六无语,却在抬眸看到她一脸明亮笑意时无奈叹气,也罢:
  “陈斩槐。人送外号‘水蝎子’。”说着,将自己如何在泗水一带活跃,又如何因看不惯六分半堂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行径而惹祸上身逃到雁门关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是个水匪,说来其实与六分半堂做的事没什么分别。”陈斩槐自嘲道:“只我为谋财,他们却连人命都不放过。”
  “盗亦有道,我明白。”宋雁归终于啃完了手里的馒头,佐了口茶压了压,听完点头称是。
  “你赶紧走吧。”陈斩槐无奈提醒:“如今朱勔的人四处找你的下落,守备虽不和他们沆瀣一气,但朱勔毕竟死在雁门关,抓你归案这事他责无旁贷。”她不知道他回到家中见到她安坐一隅翘着脚,悠闲地啃馒头时,一时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要走的,但走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陈兄。”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赶紧问。”他都替她着急。
  她却不急着开口。
  北风如刀卷,屋外有雪团轰然坠地,她望着窗外黯沉的天,想到如今国号为宋,一时想起自己在武当的时候,听张三丰零星说起过一些陈年旧事。
  宋、辽、金、元……
  她屈指扣着桌面,觉得自己有必要确认一些事:“如今边境局势如何,陈兄可知?”
  “……”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陈斩槐闻言微愣,片刻只发出一声叹息:“局势如何,你昨日不是已看到了吗?”
  军需连年不足,辽军侵扰,若只靠发到手里被层层剥削克扣了大半的军饷,莫说作战,连自己这张口都填不饱。
  “好在守备昨夜找到了为朱勔所扣的一部分军需物资,虽不过只剩十之一二,到底比没有来得强。”
  陈斩槐道:“至于你问我辽人金人的情况……我出身绿林如何能知?真要问起来,恐怕不会有人比守备更清楚。”
  宋雁归微微沉吟,以拳抵掌,露出恍然神色:“你说得对。”说着起身往外去。
  “你去哪里?”
  “守备府。”她一脸理所当然。
  “等等!”陈斩槐一把拦住她,他很怀疑眼前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气笑:“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此刻全城的官兵都在缉捕你。你倒好,自投罗网?”
  “陈兄,”她打断了他的输出,目光坚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负手看他,眼里映着烛光,笑。
  “你……”陈斩槐一时为她目光所摄,哑然失语,竟也忘了阻拦。
  至于守备,当他批完军报,披着霜色回到府中,见到戴着面具负手站在窗边的青衣人时,和陈斩槐一样,以为自己年老昏花出现了幻觉。
  但守备毕竟是守备,他倒没觉得宋雁归是疯子,只因他隐隐觉得手下能找到那虽不足一二成但毕竟尚在城内的军需物资,或许与眼前之人脱不了干系。
  此时的他还不够了解宋雁归,但很快宋雁归就会叫他大开眼界。
  “大人别拘束,”青衣人转身,面具下的声音清亮悦耳,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她自桌边惬意坐下斟一盏清茶:“请坐。”
  “……”这是我府上还是你府上?
  狄秦失笑,捋了捋白须,想她若要杀他,无需多此一举;而他若此时唤人,不过徒增死伤,遂上前拂衣落座,径直问她来意。
  虽常年镇守雁门关,但江湖之事他亦非两耳不闻,可他无心介入江湖之事,因此无论她说什么,提什么条件,他都不打算答应。
  他是名将狄青的后人,虽如今寂寂,行事却从不敢辱没先祖之名。
  可他没料到她会问他边关外患,辽金孰强孰弱。
  守备府的烛火彻夜未熄,没人知道这一夜青衣人的出现,自然也不会知道发生在一夕间的长谈。
  直到一个多月后,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为人重伤昏迷不醒,已经成年的皇子们为争皇位内斗不止的消息传回雁门关,与这个消息一同传回来的,还有守备府狄秦的桌案上,朱勔里通金国的证据。
  很快,这几则消息就如同插了翅膀般传回汴京,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还不等皇帝赵佶追究,闻风而动的蔡京已经第一时间撇清了自己与朱勔的关系,叫以太傅诸葛正我为首的清流一派无半点把柄可抓。
  朱勔已死,杀他的人还没找到,但有了板上钉钉的通敌罪证,赵佶也无意再追究他被杀一事。而对于诸葛正我来说,金国近年来背辽自立,崛起扩张之势殊让人心惊,这一番变故,无论出自金国内部还是外部仇敌之手,都只对大宋百利而无一害。
  只有一点。官家火速命诸葛正我加强宫中戒备,以护卫自身安全,更恨不得叫他久居宫中,寸步不离。
  诸葛正我不由哭笑不得,在谋求身家性命周全一事上,他们这位天子举一反三,比谁都敏锐百倍。
  庙堂之外的地方,几方势力关心的重点尤有不同。
  “无邪,这件事你怎么看?”
  金风细雨楼,裹着猩红大氅的年轻男子面色青白,在料峭的寒风里凭栏而立,分明久病沉疴,却总叫人忽略他其实是个身中七八种毒的病人。只因他站在风雨里,如同一把出鞘凄迷的刀。
  此人正是如今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他没说哪件事,但身为楼中总管的杨无邪从来深明其意:
  “不是迷天七圣。”他说话慢条斯理,每一个字都似经过深思熟虑:“三家之中,迷天盟得到消息的时间最晚,朱勔被杀一事经官家轻轻放过,故而迷天盟还没来得及反应,此事便平了。”
  “据属下所知,迷天六圣中有三人这数月都未曾离开过汴京城,另外三人大约两个月前陪同关七离京南下。”
  “南下?”
  “是,”杨无邪道:“往西南蜀中一带去了,依属下之见,是为求医。”
  求医,自然是为了治关七多年前与六分半堂雷阵雨一战中,被炸伤的脑子。
  苏梦枕:“既是南下,便不会出现在北地雁门关。”他幽幽道,脸上浮起一丝笑:“依你看,杀朱勔和重伤完颜阿骨打的,会是一个人吗?”
  他没等杨无邪回答,只负手凭栏远眺,为苦药味浸透的喉咙里咳出一声笑,如墨的瞳仁如同烧着两簇寒焰,他真切地笑:
  “不管是不是一个人,我都很想有机会能见一见。”
  杨无邪担忧地看向红衣人消瘦苍白的面孔,心里微叹,知道依对方的性格多说无用,便只顺着他的话头道:“只观其行事,似友而非敌。”
  “头疼的不该是我们,而是雷损和六分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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