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怔住了。
  姜天泽的筷子停在半空,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被一阵狂喜和感动所淹没。
  他放下筷子,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灼灼地盯着她:“我的肠胃的确一直不好,多谢阿宁提醒。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阿宁,你心中果然是有我的。否则,又怎么会在失忆后,依然记得我肠胃虚弱这件事。”
  “当真?”姜姝宁的心砰砰直跳。
  难道……她要恢复记忆了吗?
  难道,那些沉寂已久的记忆残片,终于要拼凑出完整的过往了吗?
  “自然是真的。”姜天泽凝视着她,像是要将她吸入眼底的漩涡中,“阿宁,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心里,其实一直有我。”
  他的话音刚落,小二又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清蒸鱼上来,鱼肉特有的鲜甜气息瞬间在桌上弥漫开来。
  姜天泽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准备去夹一块鱼肉。
  姜姝宁见状,又一次下意识地开口:“你不是从来不吃鱼的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姜天泽的筷子猛地顿住,脸上表情瞬间僵住。
  不吃鱼的不是他。
  是萧凌川。
  那个原本早该被她遗忘,此刻却阴魂不散地盘踞在她潜意识里的男人!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失忆了,她还清楚记得萧凌川的喜好!
  但很快,他脸上的神色便迅速被一层温柔的伪装覆盖。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筷子,对她柔声道:“我是从来不吃鱼。我只是……想夹一块给你。”
  “那怎么行!”姜姝宁笑了,全然没察觉到他方才的异样,“我自己夹就好了。你的筷子要是夹了鱼,会沾上鱼腥味的,你肯定不喜欢的!”
  说着,她自己夹了一大块细嫩的鱼腹肉放进碗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姜天泽看着她这副无知懵懂的模样,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她记得萧凌川不吃鱼,却不知道,他其实最爱吃鱼。
  一股阴冷的恨意从心底最深处攀升上来。
  他暗暗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手,心中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他会把萧凌川这个名字,连同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从她的脑海里,从她的骨血里,一丝不剩地,彻底剔除干净!
  当晚,姜姝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个白白胖胖的婴孩,他被她抱在臂弯里,温热的,小小的,团团可爱。
  一双眼睛黑得像刚熟透的葡萄,清澈见底,总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逗弄他,他就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小小的手抓着她的手指,软得不可思议。
  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满足感,像暖流一样包裹了姜姝宁的心脏。
  第二天醒来时,她竟有些怅然若失。
  怀里空落落的,那份柔软的触感却仿佛还烙在手臂上,挥之不去。
  之后她跟着姜天泽他们一路北上,风尘仆仆。
  他们偶尔会经过一些村庄或集镇,她总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些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
  有些孩子生了病,面黄肌瘦,啼哭不止,惹人怜惜。
  有些孩子则健康活泼,粉雕玉琢,可爱至极。
  可没有一个,像梦里那个孩子一样,能在让她如此牵肠挂肚。
  起初她只当是偶然。可这样的梦境却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能感觉到他抓住她衣襟时那小小的力道。
  直到最后一个梦。
  她梦见她要和他分开了。
  他没有哭,只是睁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是在一阵心碎的悲恸中醒来的,脸颊上满是冰凉的泪痕。
  心像是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疼痛不已。
  梦境真实得过分,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更是前所未有。
  她猛地坐起身,去找另一间房的姜天泽,声音干涩地问他:“天泽,我和那个景王萧凌川,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姜天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眼里浮起一丝惊惧。
  他死死盯着她,不知道是想说服她,还是在说服他自己,几乎是吼出来的:“绝无可能!”
  第321章 她生过一个孩子
  姜姝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
  见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姜天泽心头一刺,连忙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声音刻意放得极柔:“对不起,阿宁,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他试图去碰她的手臂,却被她慌忙避开。
  姜天泽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又狼狈地收回。
  他急切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对萧凌川毫无感情,你恨他入骨,是被迫留在他身边的。以你的医术,就算他真的……强迫了你……你肯定有上百种法子,让自己不怀上他的孩子。所以,你们之间,绝对、绝对不可能有孩子!”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在用这番话给自己筑起一道高墙,抵御某种即将崩塌的恐惧。
  她心底还保留着对萧凌川的某些记忆已经让他足够嫉妒了,若两人之间还有一个用血脉相连的孩子……那这道斩不断的羁绊,岂不是要将他彻底碾碎?
  姜姝宁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阴影。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压根没有被拔除。
  梦里那个孩子温热的触感,那双黑葡萄般纯净的眼睛,那股撕心裂肺的离别之痛,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如果只是梦,为何会痛彻心扉?
  可姜天泽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她只能将所有未尽的追问都咽了回去,默默地转身回了房。
  姜天泽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但没关系,只要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隔绝掉所有可能唤醒她记忆的人和事,他有的是时间和办法,将她脑子里关于萧凌川的一切,连根拔起。
  经过近半月的跋涉,马车终于驶离了南月的地界,踏上了大邺的土地。
  姜天泽无意带她返回京城,南朔,这座临近边境的小城,成了他们暂时的落脚点。
  姜姝宁一踏上南朔的青石板路,就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气息,街边屋檐的弧度,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嬉闹声,都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
  以至于当姜天泽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愿意暂时在这里生活时,她几乎没有犹豫,一口便应下。
  姜天泽眼中迸发出显而易见的喜悦。
  他雷厉风行地买下一座雅致的两进院落,又和匆匆赶来的姜三夫人一起,里里外外地张罗布置,大到桌椅床柜,小到碗筷茶杯,无不亲自挑选,务求让她住得舒心。
  他还向她承诺,会尽快盘下一间铺子,让她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药铺,用一身医术在此安身立命。
  宅邸的事有姜天泽和姜三夫人操持,姜姝宁反而清闲下来。
  她便独自一人在城中随意闲逛。
  走着走着,一个牌匾映入眼帘——“女堂”。
  她好奇地踱步进去,发现这里竟是一间专门为女子医病的药馆。
  来看诊的、抓药的,清一色都是女子。
  药柜上贴着的标签也多是调理气血、安胎保胎之类的药材。
  一位正在坐堂的、上了年纪的女医见她东张西望,便笑着起身招呼:“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只是路过,随便看看。”姜姝宁笑了笑,好奇地问道:“南朔只是个小城,像这样专给女子看病的药馆,生意好做吗?会不会……没什么人来?”
  “姑娘你有所不知啊。”那女医很是健谈,一边整理着药材,一边叹了口气道,“咱们这儿,几年前遭过一场大劫,南月来的‘毒猫’,厉害得很!那东西一闹,城里死了好多人,真是惨不忍睹啊。为了让我们这儿尽快恢复生机,当时的县令便下了死命令,说绝不能再让一个产妇死在产床上。”
  女医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就找来了所有会医术的婆子、女医,开了这家‘女堂’。不止是给妇人们调理身子,更要紧的,是把那些难产的女人,从鬼门关里往回抢!只有保住了娘,才能保住娃,我们南朔,才能有新的娃娃不断出生,才能重新活过来!”
  “南月毒猫……”
  姜姝宁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眼前毫无征兆地掠过一些血腥而破碎的场景——浑身僵硬、双目无神、如同行尸走肉般移动的人群,还有那划破夜空、凄厉恐怖、不似人声的嚎叫……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她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药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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