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嬷嬷们都是秦婉烟帮着挑来的, 听说皆是经验老道, 稳妥可靠之人。
  “奴婢等叩见贵妃娘娘。”
  只见那四名嬷嬷衣着齐整,面容和善, 沈韫珠暗自满意,温声道:
  “免礼。”
  “多谢贵妃娘娘。”
  众人规规矩矩地起身, 垂手立在殿中。
  “奴婢瞧贵妃娘娘这肚子尖尖的,十有八九是个小皇子呢。”
  最前头的嬷嬷笑呵呵地说道,语气听上去便觉着喜庆。
  沈韫珠浅笑应声, 心里却不禁暗笑道:这话可不能叫裴淮听去。
  指尖轻轻点过面前备下的赏封, 沈韫珠命画柳取下去分给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嬷嬷们都是宫里侍奉多年的老人儿了,本宫自是信得过诸位。打今儿起,便要劳烦嬷嬷们上夜守喜。待本宫平安生产后, 皇上和本宫另有重赏。”
  “贵妃言重了, 这都是奴婢们分内之事。”
  几个嬷嬷得了赏, 连忙躬身谢恩。
  沈韫珠又转头吩咐青婵道:
  “眼看着快要入冬了, 待会儿去库房里取几匹上好的锦缎来, 给嬷嬷们裁几身新衣裳。”
  “奴婢谢过贵妃。”
  众人闻言皆是一喜,早便听闻贵妃娘娘出手阔绰, 赏钱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方才从重华宫一路走进来,饶是见惯了宫中富贵的嬷嬷们都不由暗自称奇。
  单看重华宫的陈设布置费了多少心思,便知皇上有多宠爱娴贵妃。这皇嗣托生在贵妃肚里,日后定是贵不可言。
  沈韫珠又提点了诸人几句,便摆手道:
  “青婵,请嬷嬷们去房里歇着罢。”
  “是。”青婵福身应下,亲自将接生嬷嬷们送了出去。
  见众人离去,沈韫珠这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腰,低声抱怨道:
  “这怀胎十月,可当真是难熬。”
  画柳见沈韫珠这副模样,连忙上前替她捏肩捶腿,笑着宽慰道:
  “娘娘且再忍忍,顶多还有两个月,您就能瞧见小主子了。”
  沈韫珠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眸中不由浮现出几分柔和,她也很期待和这小家伙见面呢。
  按了一会儿后,画柳轻声提醒:
  “娘娘,您又该起来走走了。”
  “这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哪还有心思走动。”
  沈韫珠侧身倚在贵妃榻上,懒懒地应声。
  画柳忙劝道:“御医说您如今月份大了,更该多活动活动,到了生产那日才能更顺当些。”
  为免胎儿过大,使得贵妃生产艰辛,御医们可谓是使出了浑身本事,替沈韫珠调理身子。
  御膳房送来的吃食更是万般精细,甚至每日的膳食单子,都要递到御前由裴淮亲自过目。
  沈韫珠身上犯懒,午膳前又刚被裴淮拉去御花园转过。
  听得画柳又要扶自己起来走动,沈韫珠悄悄眯起眼来假寐,怎么都不肯理人了。
  画柳不由暗叹一声,心道娘娘这性子一上来,还是得指望着皇上来治。
  -
  睨了眼外头暗下来的天色,裴淮挥手将大臣们打发走,只道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待人走后,裴淮急匆匆地赶回重华宫,在外间褪去一身寒气,这才掀开厚重的帘子走进内殿。
  刚一进门,便隔着珠帘瞧见沈韫珠身披腰襦,正由画柳扶着在殿内缓缓踱步,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嗔怪道:
  “你一个,青婵一个,近来都愈发爱唠叨。依本宫看,你们也都快赶上那位了。”
  话音刚落,便听“那位”朗声笑道:
  “贵妃娘娘又在念叨朕什么呢?”
  沈韫珠转头看见裴淮进来,不由得赧然地抿了抿唇,暗道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
  气笑归气笑,裴淮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从画柳手中接过沈韫珠。
  画柳见状,立马带着宫女们退下,将内殿留给他二人。
  “孩子下午可闹你了?”裴淮关切地问道。
  “晌午皇上刚走,这小家伙便闹腾了一会儿。后来许是折腾累了,这会子倒是安静得很。”
  裴淮扶着沈韫珠去榻边坐下,替她揉捏着酸胀的小腿。
  “冬日天寒,珠珠可想去汤泉行宫安胎?”
  沈韫珠若去行宫养胎,裴淮必然也要跟过去同住。
  上回去时正赶上年节里封印,如今离年关尚还远着呢,在那边处理政事定是不便。
  “还是不必折腾了。”
  沈韫珠垂眸看着裴淮,轻声细语地道:
  “重华宫的地龙烧得旺,况且妾身怀着孩子,倒也没有平素怕冷。”
  裴淮掀眼一扫,看出沈韫珠在顾虑什么,不禁又多叮嘱了几句:
  “觉着冷便同朕说,不用操心朕累不累的,最辛苦的是你才对。”
  沈韫珠心里一片柔软,轻轻颔首,搭上裴淮的手臂。
  “您也上来躺会儿罢,妾身腿不酸了。”
  因着殿中暖和,银盆里的水尚还温热,裴淮便顺道净了手才上来。
  替沈韫珠将寝衣解开后,裴淮抬手往柜中一摸,拿出了太医院特意调配的脂膏。
  裴淮取了些脂膏在掌心里,合掌焐热,细细搓开,这才涂抹在沈韫珠腹上,动作轻缓地替她按揉。
  自打从宫外回来后,裴淮便接过了这个差事,免得孩儿长得太快,会将女子的肚皮撑出纹路。
  沈韫珠瞧着裴淮专注的神情,只觉他日后应当会是个好父亲。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父皇的触碰,原本安静的小家伙忽然在沈韫珠腹中动了一下。
  掌心下忽然传来轻微的力道,裴淮手一顿,随即惊喜地笑道:
  “珠珠,孩儿又动了。”
  见裴淮兴致勃勃地跟孩子互动,沈韫珠揉着腰,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
  “孩儿知道您盼着见它呢。”
  沈韫珠目光落在小腹上,低语道:
  “御医估摸着产期在腊月里,却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提前出来。”
  怕晾的时间久了,沈韫珠会觉着冷。裴淮赶忙替沈韫珠将衣襟拢好,重新盖上锦被。
  裴淮隔着被子,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隆起的弧度,神情严肃地道:
  “你这小家伙,可不许折腾你娘亲。待到足月之后,再顺顺利利地出来才好。”
  沈韫珠不禁莞尔,只觉得腹中孩儿仿佛也听懂了裴淮的话,又轻轻踢了她一下,似在回应。
  沈韫珠忙轻抚了下小腹,安慰着闹腾的孩儿。
  “皇上瞧着,倒像是比妾身这个做娘的更紧张。”沈韫珠不由笑道。
  自打遇喜之后,沈韫珠只觉得身边人一个赛一个的如临大敌,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要大惊小怪。
  青婵画柳她们便也罢了,裴淮也愈发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手足无措,紧张兮兮。
  好像她是什么纸人似的,手指头一戳便能被捅破。
  “胡说。”
  裴淮闻言轻咳一声,辩解道:
  “朕这是关心你,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
  裴淮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自己确实是紧张得过了头。
  眼看着沈韫珠腹中的龙胎渐渐长大,裴淮心头的焦虑也是与日俱增。
  “皇上。”
  沈韫珠碰了碰裴淮的手,柔声宽慰道:
  “妾身和孩儿都不会有事的,您不必太过忧心。”
  “朕……”
  裴淮顿时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将沈韫珠的手握在掌心反复摩挲,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宣泄出来。
  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随着沈韫珠产期将至,裴淮愈发变得寝食难安起来。沈韫珠看在眼里,不禁是又好笑又心酸。
  -
  冬月十二,随着一场细雪飘落,燕都也迎来了整年中最寒冷的时节。
  今岁初雪虽落得比往常晚些,雪势却是格外盛大。
  瑞雪兆丰年,众人都说这是吉祥的好意头。
  沈韫珠怀着孩子不能出去玩闹,便时常拢着吉光裘站在廊下看雪。
  冬月将尽,沈韫珠时不时地感到下腹传来紧坠感,如同腹中孩儿在下降一般。
  到了夜里症状便会更明显些,偶尔还会伴随几丝隐痛,但稍稍换个姿势便能缓解不少。
  御医和接生嬷嬷都来看过,皆道贵妃一切安好。至于贵妃身子不适,应当是因为生产在即。
  裴淮闻知后更是忧心忡忡,恨不得日日夜夜守着沈韫珠才好。
  冬月三十的夜里,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整座皇宫。
  沈韫珠靠坐在榻上,垂眸咽着裴淮喂来的银耳莲子羹。
  这银耳羹熬得软糯滑嫩,沈韫珠却进得不香,只觉着腹中一阵一阵地发紧,似乎比前几日都要强烈许多。
  “可是又难受了?朕传御医进来看看?”裴淮端着瓷碗,轻声问道。
  沈韫珠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无碍,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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