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杨嘉因不落下风地回望过去,一字一句道:
  “本宫只知道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虽早知杨嘉因是个阿物儿,可真当剥开杨嘉因那层伪善的面皮,直视其下的冰冷狠毒,沈韫珠还是禁不住心底恶寒。
  “妾身受教了,这便回去慢慢参悟。”沈韫珠淡淡还击道,“不过谁是螳螂,谁是蚍蜉,您也得仔细琢磨琢磨才是。”
  该带到的话已经带到,沈韫珠也不愿多和宜妃打交道,福身道:
  “妾身告退。”
  -
  瞧见轿旁陪行的宫女正是画柳,姜德兴喜上眉梢,亲自替沈韫珠打起帘子,念叨道:
  “娘娘您可算来了,奴才都差点儿要去请您了。”
  沈韫珠一面往里走,一面解开斗篷系带,又刻意扬声说给里头的人听:
  “去园子里瞧了瞧梅花,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沈韫珠迈进门槛,将手炉递向一旁,行礼问安道:
  “妾身见过皇上。”
  “起来罢。”
  裴淮明明早就等得心焦,此时却又端着,面上跟没事人似的,淡然叫沈韫珠近前来。
  搭在案边的右手却不禁虚握了一下,仿佛还在回味什么。
  “皇上也真是的,”沈韫珠眼波流转,风情顿生,“这才过了多久,怎地又给妾身晋位了?”
  裴淮的目光在沈韫珠腰身上勾勒,闻言扬眉道:
  “娴昭仪受封初日便要忤逆朕吗?自你进来,朕还没听得你一句谢恩,反倒是一顿数落。”
  “妾身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韫珠恃宠而骄地笑道,嘴里说着叩谢,身子却半分没动。
  裴淮轻哼一声,等不及女子继续磨蹭,一把将人拉进怀里。
  沈韫珠顺从地伏身,悄悄抬眼打量着裴淮。
  自从得知当年真相,沈韫珠再面对裴淮时,心虚之上更添了几分愧疚,不知该如何弥补裴淮。
  金银倒易还,情却是难偿。
  沈韫珠有想过主动坦白,之后要杀要剐,大不了随裴淮便是。
  可沈韫珠不是一个人,她牵带着苏府,肩负着青婵、画柳,乃至徐月吟托付给她的众人性命。
  沈韫珠思来想去,拿不准那道空白圣旨到底能救多少人。冒不起连累所有人一同送命的风险,沈韫珠便也只得暂时按下了念头。
  裴淮留意到沈韫珠目光似乎有些呆怔,一时竟不知她是在跑神儿,还是看他看痴了,不由低笑着凑过去打趣:
  “珠珠这是……想入非非了?”
  沈韫珠回过神来,察觉被裴淮幽暗侵占的目光注视着,忽然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沈韫珠鼓起勇气,凑在男人耳边低语了一番。
  “真的?”
  裴淮诧异地低头看向沈韫珠,不由得暗自吞咽了一下。
  沈韫珠挪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推了推裴淮:
  “您去拿罢,妾身今儿愿意。”
  裴淮虽喜出望外,却也没有鬼迷了心窍,不禁狐疑地看着沈韫珠,问道:
  “你在外头闯什么祸了?”
  裴淮当日趁着生辰百般诱哄,最后都没能如愿索得的东西。怎么今儿个这女子就肯给了?
  “没闯祸。”
  沈韫珠本就羞臊,偏裴淮还要刨根问底,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地道:
  “妾身只是觉着爱您罢了。”
  听罢这话,裴淮顿时再没什么清醒理智可言。哪还管沈韫珠闯没闯祸,她便是把天捅出个窟窿来,裴淮也认了。
  沈韫珠慌乱地咬着唇,好半晌仍旧昏昏地没缓过神儿来,她也想不通自个儿方才在胡诌什么。
  裴淮凤眸炽热,仿佛能将那几寸窄窄的薄纱红绸灼烧成灰。
  盯着那用数十颗莹白珍珠串成、流转着淡淡光华的珠链,裴淮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向内按压。
  不同于一贯的以玉配美人,裴淮一直觉得珍珠才是最衬沈韫珠的。
  温润、贵气、灵性,初看觉得晶莹明净,细看又可窥得其中的瑰丽光泽。
  能覆在他眼底,亦能令他甘心溺毙。
  “朕也爱珠珠。”
  裴淮埋首在沈韫珠颈窝,吐字很轻,听上去倒有些似叹似息。
  第50章 城下之盟
  一元复始, 春寒料峭。
  重华宫的案几上摆着只青玉赏瓶,内里斜插着几枝红梅,映照着熏笼里燃起的融融炭火, 倒教人觉出几分洋洋暖意来。
  沈韫珠靠在软榻里,低声同青婵说了几人名姓, 叫她暗自记下。
  见青婵面露疑惑,沈韫珠怀中抱着金团儿, 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狸奴柔软的皮毛, 盘算道:
  “这几人在宫中不甚显眼, 回头挑个机会,以奔丧的由头慢慢放出宫去。”
  青婵明白过来, 微微欠身,又不禁问道:
  “那唐大人……”
  沈韫珠略一沉吟, 手指轻挠着金团儿的下巴,语气淡然:
  “唐遥似乎暗中和萧廉有联络,咱们先不必管他, 免得他通风报信。”
  “是。”青婵垂首应道。
  这时, 身着水绿色裙裳的画柳走进殿内,轻声禀报道:
  “娘娘,纯妃身边的冬儿过来,说是纯妃娘娘请您到翠微宫一叙。”
  沈韫珠眸光微动, 将怀里的金团儿抱给青婵接过, 起身整了整衣裳。
  沈韫珠此刻并未多想, 只当方岚又是请她过去打叶子牌的。
  -
  沈韫珠独自走进翠微宫时, 只见林衡也在, 却是不见梁昭仪。
  方岚手边儿正搁着一只彩漆套匣,见沈韫珠进来, 便与林衡止了话头。
  方岚抬眸看去,招手笑道:
  “妹妹快过来坐。”
  方岚朝林衡使了个眼色,林衡却瞧了眼沈韫珠,神情踌躇,似乎有些不愿离开。
  方岚轻轻朝他摇头,温声道:
  “你去罢。”
  见方岚坚持,林衡无奈,只得躬身离去。
  沈韫珠一边坐上软榻,一边看着这俩人打哑谜,不禁奇道:
  “姐姐和林公子吵嘴了?”
  方岚笑着应付过去,目光无意中落在沈韫珠的腕间,不由怔了一下。
  方岚探出手指,轻抚沈韫珠腕上光彩夺目的紫玉镯,低声问道:
  “这玉镯是姑母送你的?”
  沈韫珠垂眸看了眼镯子,轻笑着默认道:
  “姐姐怎么知道?”
  方岚垂下眼睫,今日似是格外地兴致不高,低声道:
  “国公府的东西,我虽没亲眼见过,却也有所耳闻。”
  方岚指尖描摹着套匣上的莲花纹,意有所指地说着:
  “妹妹既收了姑母的镯子,往后陪在表哥身边,可也得一心一意才是。”
  “一心一意”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些,沈韫珠也察觉出方岚的反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个套匣。
  沈韫珠仍旧八风不动,笑语盈盈地试探道:
  “姐姐这是拿话儿点我呢?”
  “是啊。”
  方岚轻叹一声,望向沈韫珠烁亮的眼眸,突然不想再拐弯抹角下去。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妹妹究竟姓甚名谁呢。”
  沈韫珠心头一跳,却是扬眉笑道:
  “这才刚过数九,开春天儿还没回暖,姐姐怎地先迷糊上了?”
  见沈韫珠还在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方岚索性将话挑明:
  “妹妹的确是个出色的细作,可惜也并非毫无破绽。”
  话音落下,气氛霎时沉凝。透骨寒意仿佛在殿内盘桓,久久不去。
  沈韫珠动了动身子,缓缓向后仰靠,勾唇道:
  “比如呢?姐姐不妨说来听听。”
  见沈韫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方岚指尖轻点着木匣,将如何识破沈韫珠之事娓娓道来:
  “比如你钟爱南梁的荔枝龙眼等物,又擅长盛行于金陵城中的劈丝绣法。”
  沈韫珠暗自听着,面容平静如水。
  “再比如你并不知晓,容贵嫔曾亲口同我说过,她不会抄写佛经。”
  说到这里,方岚定定地凝着沈韫珠。只见沈韫珠眯了眯眼,始终从容淡定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微松动。
  方岚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打开手边的套匣,取出几张誊抄的《妙法莲华经》,铺在沈韫珠眼前。
  “如若我不曾猜错,这些佛经便是你用左手誊写的罢?”
  方岚这话虽是在问沈韫珠,语气却十分笃定,仿佛根本不需要听沈韫珠亲口承认什么。
  “容贵嫔死前要保的人就是你——”
  方岚顿了顿,忽而轻轻发问,却比高声逼斥更加振聋发聩:
  “她是南梁细作头目,那你呢?”
  “姐姐说的这些话都好没道理,我竟半个字儿也听不懂。”
  沈韫珠深吸一口气,蓦然轻笑出声:
  “更何况用左手誊抄佛经?姐姐也忒看得起我了罢。”
  “平日里的言行虽可以百般伪装,下意识的举动却不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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